日升日落,御花园的花儿开了一茬又一茬,那株魏紫开了败,败了开,整整四回。

    瑰丽的皇宫内,一名身着绛紫色葡萄缠枝纹百褶裙的少女亦如平日,脚步匆匆往祈云殿而去。

    刚到门口,便见守门的小宫女一脸笑意盈盈对她行礼,将她请进门。

    “五姐,五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秦颐一踏进屋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自从四年前那一次意外后,她靠近女主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姐妹二人感情逐渐融洽。

    女主不似从前,眉宇间总带着沉郁,虽待人仍旧冷淡,但也算有了一点进步。

    同时,在她的不断努力下,母女二人在后宫的名声也好了不少。

    秦颐甄正拿着手中的书仔细翻阅,耳边传来那道娇俏的声音,将手中的历史典籍放下,起身从内室出来,一张脸上难得带着笑意,眉眼温柔。

    四年前,她无意间能够听到六妹的心声,多次试探验证之下,才发现,只有六妹在心中提到什么男主女主时,她才能够知晓六妹的心里想法。

    她也渐渐明白,他们似乎是活在一本话本里,而她是女主人公,因着亲人的背叛,最终恨上了至亲之人。

    一开始理清这些时,她是震惊的,但想到身上的伤痕,她又觉得,似乎很合常理。

    而对于六妹,从知晓她故意接近只为改变她来避免祸端时的感伤,到后来日渐相处中的真情,那些所谓的故意接近和目的不纯似乎都不重要了。

    “你这丫头,整日咋咋呼呼,也不知瑾妃娘娘如何受得了你。”秦颐甄怪嗔道。

    “五姐~”

    ”五姐都受得了,母妃又怎会受不了呢。”秦颐甄撒娇卖痴。

    “五姐,你瞧。”

    秦颐一说着,将宫女手中端着的东西拿到桌上,“你看看,这是一些公子的画像……”

    “你,你小小年纪,怎的这般……”秦颐甄看着画像上一个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秦颐一看到五姐这般羞窘的反应,愣了愣。

    她就是最近看了几篇书生与妓子的风流话本,命人找了不少戏子画像,想令人演来看看。

    谁成想,五姐竟是多心了。

    秦颐一看了看秦颐甄羞红的脸颊,只见眼前少女美目含羞,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此刻化作春水一般。

    她这才惊觉,她们都长大了。

    五姐早在一年多前便已及笄,而不久之后,便是她的及笄宴。

    “五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秦颐一一边说着,一边将前半部分画像拿开,露出下面的女子画像。

    “这几日我瞧中了几份话本,就是给你看过那几本。想让人演来看看。这些是我觉得合适的人,实在有些多,特意找你帮我挑一挑。”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的恋爱脑没有好下场的话本。

    闻言,秦颐一放下心来,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六妹的心声,才缓声道:“原是如此,那我便帮你瞧瞧。”

    秦颐一见着秦颐甄一脸认真的挑选着画像,不禁玩心大起,调笑道:“我瞧皇姐方才见到这些男子画像面颊羞红,怕不是,想找婆家了罢。”

    秦颐甄被这话惊得猛地抬起头,凤目微瞪,恼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丫头,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话落,秦颐甄将手中画像卷起,便起身朝着秦颐一打去,看似凶狠,实则下手极轻。

    秦颐一被轻轻打了一下,起身便跑。

    姐妹俩在院中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秦颐一打着秋千,问在一旁侍弄花草的秦颐甄,“如今五姐已及笄一年有余,可曾想过要许配什么郎君?”

    知晓这六妹素来胆大,但这些总将婚配大事挂在嘴边,秦颐甄实在不习惯,是以便没理她的问话。

    秦颐一见状跑到秦颐甄身边,抬头说:“五姐不必害羞,这婚配大事关乎我们一生,倘若不如意,那这辈子便毁了。”

    秦颐甄低头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道:“只要阖家和睦,郎君友爱便好。”

    “可是五姐,你我姐妹自四年前,不仅学了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就是那男子该学的‘六艺’、武术之流也不曾落下。若是嫁为人妇后拘于后院,岂不吃亏?”

    “可女子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本就是理所应当啊。”秦颐甄反驳。

    秦颐一闻言笑笑,不以为然道:“哪有什么理所应当,不过是这世道对女子的压迫罢了。”

    她一张芙蓉面上换上严肃,道:“你可曾想过,我齐国本就式微,倘若有朝一日强敌环伺,父皇不得已需公主和亲保一方平安,你我二人该如何?”

    “我知晓贵为公主,既享受了百姓的爱戴,也当承担起爱护百姓的职责,但若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又为何不用。”秦颐一继续道。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女子又比男子差在何处呢?”

    她又开始老生常谈,这些年里,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她说过不少。

    而她的第一步计划,便是改变女主因时代背景而依靠男子的思维。

    秦颐一说了一堆,心中腹诽:“要是女主立不起来,还是个恋爱脑,谁知道原书结局究竟能否改变。”

    秦颐甄本就被六妹这一番话说得头晕目眩,眼下听闻六妹心声,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自是知晓六妹有些离经叛道,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接显现出来,可像男子一般……她又不免心生向往。

    转眼,秦颐一及笄宴这日便到了。

    自那日在祈云殿说完那番话后,秦颐一一边忙着准备及笄宴之事,一边又要读书习武,姐妹二人只见了两面。

    她看得出,秦颐甄是在她日积月累的洗脑下,那些话还是被她听入耳中的,往日里,二人在一处学习那些治国之道、练习武功时,秦颐甄总会若有若无说上几句,这些都是男儿家该理的事。而自那日后,她便不再提,且或许连秦颐甄自己都不知道,上起课来,她比往日认真了不少。

    一开始,对于她的这些要求,母妃是极力反对的。

    她赞成她看书,但却不喜她系统地学习那些东西。

    当然,秦颐一自己也不喜欢,但她得陪女主啊。

    纵观父皇子嗣,不是喜爱吟诗作画的,便是喜爱舞刀弄枪,或者便是她这样胸无大志,只爱享乐之人,根本无人对江山社稷上心。

    而盯着齐国的,不仅有外敌,更有反贼男主以及文中为了彰显男主能力而捎带提了一笔的她父皇的皇叔,那也是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主儿。

    而女主,在书中黑化后的她,对待敌人手段凌厉狠辣,也算治下有方。除了被男主pua太多成了恋爱脑以外,实在是最适合当帝王之人。

    如今的她,只是被时代局限了眼界,一旦突破这一层,秦颐一觉得,她的五姐,定是个文治武功的好君王。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母妃终究是答应了她的“离经叛道”之举。

    至于如何找夫子,那便是母妃的事,只是因此一事,她们母女俩的名声似乎又差了一点。

    她假借一人孤独为由,又将五姐拉上,她虽不解,但还是舍命陪君子。

    二人因着起步较晚,是以日夜苦读,那原本不情不愿的夫子见此,对她们的态度渐渐好了起来。

    “殿下,和顺公主到了。”宫女蕙兰轻声打断了秦颐一的思路。

    秦颐甄及笄后,便被封为和顺公主,和顺,取温和谦顺之意。

    秦颐一虽觉得与五姐不相符,但五姐在父皇面前的表现的确如此。

    “快请五姐来这边。”她眼眸晶亮,笑意满满道。

    秦颐甄一身月白色如意缠枝纹衣裙,衬得她眉眼越发清冷。

    “五姐怎么来得这般早?”

    “你的及笄宴,我怎能不陪着。”就像她从始至终陪着她一般。

    “照我说,你深受父皇喜爱,这及笄宴就该迎来送往,大办特办。”秦颐甄真诚道。

    如今说起这些,她也不再嫉妒。

    也是后来她才知,父皇不是因着母后刻意冷落她,父皇对子女都一般无二,若你亲近他三分,他便亲近你三分。

    秦颐一任由宫女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笑道:“五姐还不知我和母妃的名声,若是我在大操大办,那些御史又得令父皇头疼了。”

    为了她们母女的名声着想,秦颐一特意将及笄宴的规格减小,还被瑾妃念叨了好一阵子。

    秦颐甄闻言,眼神闪了闪,没有就此话做出回应,只是陪着笑。

    时间就在宫女进进出出地忙碌中度过,及笄宴的时辰转眼便到。

    秦颐一一身精美宫装,在宫人开道下,来到举行笄礼的殿宇。

    迎宾、就位……聆训、揖谢、礼成。

    今日起,她便是温阳公主,父皇母妃希望她温和阳光、一生顺遂。

    只是一套流程下来,秦颐一累得说不出话。

    自看到五姐的及笄礼后,她便想着减少自己及笄礼的规模,一是为拯救一下名声,二是自己实在不想受累。

    不成想,只是请了些皇室亲眷,还是这般累人。

    宴席上,她赖在母妃身边撒娇,引得众人调笑。

    不远处的角落中,路霁安一身青衫,端坐席间,四年间,少年褪去曾经眉眼间的青涩,显得越发凌厉成熟。

    天庭饱满,双眸乌黑幽深,鼻梁挺直,下颌流畅,再配上白皙的皮肤,以及通身的气度,俨然是一位偏偏贵公子。

    她看向今日大放异彩、异常动人的小公主,忍着背上的疼,内心的苦,心底轻嗤。

    果真,哪怕长大了,她也仍旧是那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殿下。美好的那般刺眼。

    就在这热闹不已的宫殿偏殿处,一名锦衣黑袍的男子不小心撞上了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姑娘。

    男子表示歉意后,抬眸便见那张睥睨众生的面庞,以及凤目中隐含的不屈与倔强,整个人直接呆在原地,像是被精怪勾魂摄魄般,直到美人不见了踪影,他才缓过神来。

    而此刻出了殿门的秦颐甄,亦是心下颤动不已,只觉面颊渐渐升温,神思恍惚,眼前浮现的是那丰神俊朗的容颜,比六妹给的画像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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