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殿宽阔的床榻上,女子衣衫半退,露出白皙圆润的香肩;乌发披散,眉眼迷离,像是喝醉一般。

    “表哥,求你教教我。”秦颐一声音娇媚,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路霁安,似嗔似怒。

    路霁安的喉头微动,一双指骨分明的大手顺着秦颐一因习武而线条极美的手臂慢慢滑下,握住那双柔夷,渐渐与她十指相扣。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好,我教你便是。”

    轩窗半开,微风轻拂,床榻上的轻纱随风扬起,将交叠的一双人影陈得模模糊糊。

    路霁安猛地睁眼,看着帐顶,喉咙干渴,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回神。

    他掀开被褥欲起身喝水,动作猛地一顿,他低头看去,才知自己被褥下的异常。

    路霁安有些不可思议,狠狠吸了一口气嗤笑道:“真是疯了。”

    他下床猛喝了口桌上放凉的茶,心中的燥郁压下去几分后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里面传来哗哗水声。

    拾掇好自己出来,路霁安不管还在滴水的发丝,将轩窗打开,任由凉风吹向自己。

    此刻暮色四合,万籁俱寂。

    路霁安抬头望向夜空,脑中不期然又浮现梦中秦颐一那张娇媚的脸。

    他嗤笑,若是让她知晓自己在斩钉截铁说过对她没兴趣后又转眼便梦到了她,以她的性子,还不将他贬到尘埃里。

    他知晓,从第一次见那万千宠爱的小公主起,他对她便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从最初以为她是一个跟母亲一样虚伪至极之人。那是个高高在上对他呵护备至,却又转眼拿起手帕擦拭自己抚摸过他脸的手的女子。

    那时见到她讨好秦颐甄的模样,与记忆中的人极度重合。

    直到后来,她似乎想与他交好,但被他破坏后的破釜沉舟,展露了她最真实的一面,那一瞬,他知道,她与他一般,是个不同于被这世俗条条框框所束缚之人,她威胁他做事,以她那点筹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过,他见到了小公主眼里惊人的野心和欲望,见到了她厌恶卓然,甚至厌恶王家并非是因浮于表面迷惑世人的骄纵,而是欲除之而后快的警觉。他好奇,这样一位深宫长大的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前朝有女帝亲政,难道她也想效仿?

    想到这一点的路霁安那时极度兴奋,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君臣天下,对前朝女帝登顶处处口诛笔伐,若是哪一日也有一个女人掌握了他们的生杀予夺,他倒要看看,那些自诩君子的人,还敢不敢如此大放厥词。

    可是,他作为看客,甚至顺势加一把火只为撕下那些假仁假义之人的面皮的那一份心境似乎有些变了。

    从他受伤后会下意识去揽月殿开始,从他烦闷时会到揽月殿喝茶开始,从那张娇艳的脸入了他的梦开始。

    路霁安动作极快,没过几日,假身份的各种文书便呈到了揽月殿。

    秦颐一面露欣喜,与秦颐甄一道向其真挚道谢。

    路霁安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小公主,心底有些异样,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后便掉头离开,至此甚少再来揽月殿。

    秦颐一只觉今日的路霁安很是奇怪,说他今日心情不错吧,但是那张脸冷若冰霜,眼中半点情绪也无,甚至都没有惯有的奚落,说他心情不好吧,他又很有礼节的对她的道谢有所表示。

    她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甚至连跟着路霁安习武一事也被耽搁下来。因此也并未发下路霁安已经很久没来骚扰她。

    从童试到乡试这一条路,姐妹二人走了三年。

    放榜这一日,姐妹二人看着榜上的名字,泪盈于睫。

    十九岁的秦颐一和二十岁的秦颐甄相视一笑,彼此都懂得心中的那一份欣喜和这一路的苦涩。

    皇宫御书房,永安帝正不情不愿地低头批折子。

    人人趋之若鹜的皇帝实在不好当,他在一开始的新鲜之后,剩余的便是无穷无尽地厌恶。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内侍可以压低的声音响起。

    永安帝闻言,本被政务折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眸一亮,扬了扬嘴角道:“宣。”

    说着他便撂下狼毫笔,从龙椅上起身,走到门口亲自迎接他的爱妃。身后的内侍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无奈地收拾起桌案。

    “这般大热的天,怎的还过来了,也不晓得爱护自己的身子。”永安帝拉着如今早已成为贵妃却仍旧美貌依旧的瑾妃,迈步进了殿中。

    嘴上虽责怪着,但眼角眉梢的笑意根本无法掩饰,“快,多拿些冰过来。”

    瑾贵妃不理永安帝的殷勤,语气有些冷淡道:“陛下倒是不急,和顺和温阳一个二十一个十九,早便过了相看人家年纪。虽说公主自来出嫁晚,但若是再不定下来,这天下人怕是又得编排我趁着皇后病重彻底掌了六宫,苛待嫡出。”

    “朕看谁敢,你对和顺与温阳一般无二。”自打皇后那事后,瑾贵妃深觉和顺这孩子的确可怜,生母比起后母还不如,自小一个人独自长大,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加之她与自己的女儿要好,她便当多了一个女儿,温阳有的,和顺也不缺。

    “至于姐妹二人的婚事,朕觉得倒是不急。”永安帝觑着瑾贵妃的神色,见这话一出,美人面上便带了薄怒,他立即改口道:“不过她们的确年纪不小,过几日便是中秋,你不妨交代哪家夫人举办一场灯会,让姐妹二人相看相看,可有心仪之人。”

    听他这么说,瑾贵妃也只能点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别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不是有了心上人便是对情爱有些想法了。结果她家这两个倒好,整日不是在听先生讲学就是待在藏书阁,亦或是在演武场,哪里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模样。

    就算是因着宫里不便,可大齐男女大防不重,这些年举办大大小小的宫宴也不少,两人愣是像见不到那些世家子弟一般,真是愁人。

    这边瑾贵妃刚走,永安帝无可奈何的拿起笔,正看得昏昏欲睡,那边秦颐一姐妹便来到了御书房外求见。

    听到内侍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永安帝只觉得像是头一次听闻贵妃唱曲儿一般,甚是动听。

    他再一次丢下笔,醒了醒神,准备迎接他的两位公主。

    秦颐一两姐妹进门时,便见父皇还在整理他稍微有些褶皱的衣袖。

    秦颐一暗笑,父皇虽不爱当皇帝,但他一向自诩明君,又好面子,一边厌恶着一边又不得不做做样子。

    她假装没看见,向永安帝俯身行礼。

    永安帝见着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两个女儿,眼底甚是欣慰,温和慈爱道:“你们可极少来这儿啊,说吧,是什么事值得你二人不顾暑热也要跑来啊。”

    秦颐一与秦颐甄对视一眼,当即跪在了永安帝面前道:“请父皇恕罪。”

    永安帝一惊,从龙椅上起身来到二人面前道:“这是做什么,你们哪次犯错要被贵妃惩罚时不是父皇求的情,快起来,有什么慢慢便好。”

    “父皇,您若是不答应原谅女儿,女儿们只能长跪不起了。”秦颐一看着永安帝道。

    如今她已十九,再对这父皇撒娇卖痴已然不太合适,但她知道,父皇最吃不消的便是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永安帝见女儿那双灵动的眼中满是可怜和畏惧,便道:“你们就算是将天捅出个窟窿,也有父皇为你们担着。”

    身在皇家,永安帝自幼便没有享受过多少亲情,更何况他生母早逝,先帝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他膝下儿女不多,大皇子、三皇子如今已经封王建府,与他不算亲厚,四皇子还在荆山不知何时回来,而剩下两个女儿因着年纪稍大些不是和亲便是远嫁,只有这两个女儿时常陪在他的身边说笑逗趣。

    “那,若是欺君之罪呢?”秦颐一眨了眨眼。

    “哼,你欺骗朕的事还少吗?”永安帝冷哼。

    “父皇,我和五姐考了举人,明年还想参加会试。”秦颐一语不惊人死不休。

    永安帝先是对女儿那副模样不屑,紧接着便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人,目不转睛。

    震惊过后,永安帝便是愤怒。

    他在殿中踱步,最后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胡闹,你们,你们简直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朕太纵着你二人了,如今连这种欺上瞒下的事都能做出了?”

    怪不得整日勤学苦练,埋头在藏书阁,宴会都甚少参与。

    秦颐甄见父皇这般动怒,她跪着往前移了些,二十岁的她眉眼间的凌厉更甚以往,若是没有表情之时,只会让人误以为她在生气。

    不过此刻的她满脸焦急,对着怒气冲冲地永安帝道:“父皇,求父皇恕罪。是我一时兴起想要看看科举是什么模样,是女儿强拉着一一去的。父皇若是怪罪,便怪罪我一人吧,一一是无辜的,求父皇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一旁的秦颐一被她这番话说得脸热,心下感动之余忍不住开口道:“五姐,你别磕头了,你以为你说的这些,父皇会信吗?”

    哪次闯祸罪魁祸首不是她,父皇母妃就从未相信以五姐沉稳的性子会干那些不着调的事儿。

    没见到父皇在听完五姐说的那番话后嘴角都在抽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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