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正忙着招呼客人们耐心等待,不要插队,就听到一阵悦耳的女声喊着他,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眼生得很。

    听到忠义侯府,不仅他震惊,就连周围的百姓也都一同惊讶。

    “等,等等,这位娘子,辛苦你跑一趟了,麻烦转告谢夫人,一刻钟内,参汤必到!”

    白清周年近四十,虽未老,但也已经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因为心急,差点从自家酒楼的楼梯上摔下来!

    他急忙拨开人群,越过王福,接过大暑的吩咐,如弥勒佛般慈祥的脸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如此甚好,辛苦白老板了,我家夫人刚诞子,幸得有您这药膳补着,孕期夫人的身子骨都很好,现在更是听闻庆丰楼免费供应参汤一天,这才派我来领一盅。”

    见事情办完,她朝白清周微微颔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上马车,“回去吧。”

    将行之际,大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纤长的手微微掀开帘子,抬头望去,便看到一袭白衣的兰时,和正在努力地探出身子,跟她挥手打招呼的白术。

    约莫是小丫头的举动活泼可爱,逗得她莞尔一笑,点头示意后便放下帘子。

    马蹄声又起,很快大街上便又回到了以往的样子,只是经此一役,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这庆丰楼的药膳汤,就连那刚刚诞子的忠义侯府主母都心心念念!

    这下好了,原本还处于观望态度的人群,纷纷加入队伍,大有今天喝不到不罢休的态势。

    “排队排队,都有都有!”

    “限时一天免费供应,每人限领一碗!”

    “都有都有,大家别着急啊,我立刻让后厨再开一锅!”

    白清周喜笑颜开,这可真的是太让人惊喜了,原本在楼上,见马车停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什么,是兰时及时告诉他,让他下楼来迎接,这才没有落了那忠义侯府的面子。

    他回到楼上,房门还保持着刚刚自己冲下楼时大开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此时兰时也已经从廊上回到房内,正在和白术抢着,那桌面玫红色匣子里零星的梨条梨干。

    “小姐,你就让我多吃两个吧。”

    “不行,甜食吃得太多,会掉牙齿的,你信不信?”

    “可这梨干真的很好吃…”

    白清周笑着吩咐伙计再去拿些时令小吃,随后踏入房内:“兰时小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这一个药膳方子就帮了我庆丰楼大忙!”

    照理来说,庆丰楼屹立汴梁近百年,就算没有接待过皇室贵族,可地位高级的达官贵人应该也不少见,小小一个外姓侯算得了什么?

    那可太算了!刚刚的忠义侯府宛若是炭火中添的最干的柴,蹴鞠比赛决胜分时的临门一脚!

    看到白清周回来了,原本还在撒娇的白术赶紧端正脸色坐好,不再吵着要吃梨干,兰时见她安分下来,便也放过:“白老板不用客气,光靠这一个方子,还不足以让庆丰楼重回这汴梁第一酒楼的位置。”

    见兰时如此冷静,倒是显得他像一个毛头小子了。白清周这下也从亢奋中清醒过来,是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比以前还是差得远了。

    半响没见屋内有声儿,依稀间好像还淡淡有颓靡之态,兰时浅笑了下,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一张字条:“我这还有一个方子,白老板,您还想看看吗?”

    嗯?还有药膳?

    刚被人用冷水浇灭的白清周突然又像是一根被点燃的蜡烛,眼睛倏然亮出精光,“看看看!当然看!”

    他接过字条,依旧是如同第一次那般,纸张平平无奇,甚至还比不上家中小儿平日用来随手练笔的白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山药红枣猪蹄汤——猪蹄两只、山药一根、红枣若干,加以食盐、生姜片、细香葱适量,水量一次加够,大火煮开后转中火炖一个时辰,后半时辰再放山药与盐。”

    白清周这时已经对这个字迹非常熟悉了,就是出自兰时之手。

    大概是因为眼睛的原因,她的字迹异常工整,就像是在田字块里摆放火柴,一撇一捺都不出格,比那三岁小儿的字都要来的古怪可爱。

    如果兰时会读心,小脸蛋应该会立刻火烧云,她没研究过别人的字体是怎样的,从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开始,一板一眼都是徐长赢亲自教她,怕她记不住,每个比划都握住她的手,写了近上千遍,才有现在的成效,只不过想要再多的就没有了。

    为了方便她阅读,《兰氏食方》上面都有兰文竹为她特地用小木棍或者小芝麻创造的标记符号,通过触摸就能知道纸上写了些什么,比拿着烛火,努力眯瞪着眼要更快更方便。

    除了兰时会,徐长赢也能看懂。

    “山药红枣猪蹄汤,润肤补气,温润滋补,肥而不腻,最是适合平日里容易失眠疲倦之人,同时还适合女子用以养生抗衰老,产后者食之亦佳。”

    白清周不愧是精明人,一听就懂了,这是要用这个新方子,巩固刚刚的忠义侯府的影响力。

    可当他问兰时,是否要将新药膳一同跟羊肚菌太子参汤做好后,送到忠义侯府去,然后再依法炮制,推新品时,却被她告知要等一等。

    “忠义侯府那边可以一起送去,毕竟是沾了谢主母的光,但是方子就先不给了,我有其他的安排。”

    药膳方子不是什么大街上随手就能捡到的东西,兰时不会一口气就给忠义侯府送去好几个,给是能给,但不是现在。

    见兰时柔柔弱弱,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连大兖武将之首的谢家,今日都能因她的面子来给庆丰楼撑腰,白清周就笃定:她内心的想法和远见,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远大。

    “那这山药汤,何时才能开始卖呢?”

    “等上个八九天再上吧,现在重点先将羊肚菌汤立稳,后面才能徐徐图之。在此之前,我需要白老板帮我两个忙…”

    这边兰时和白清周正在商讨后计,楼下的伙计也正在热火朝天地派发着参汤,无人察觉之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眼睛一转悠,随后便拨开围观的人群,撒腿就朝街角的醉香楼跑去。

    “掌柜的,掌柜的!那庆丰楼正在搞什么免费派汤,据说是新出的药膳,还起了个名字叫羊,羊肚菌太子参汤,可多人了!”

    何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把扑到柜台前,把正在清点账册的赵四喜给吓了一跳。

    “吓我一跳!你这臭小子,不就是派汤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啊掌柜,您是没见着,那可多人了,好像还有人说,就连忠义侯府的谢夫人都指名道姓,要吃那庆丰楼的药膳呢。”

    忠义侯府?这是怎么回事?

    赵四喜放下手中的账册,右手无意识地扣着他那下巴上的黑痣,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那真的是忠义侯府的人?”

    被他这么一反问,何山反倒又不确定起来,他扭扭捏捏,装思考时的五官乱飞:“这,这我也没看着啊,别人说,我就信了。”

    “别人说让你吃屎,你就真的吃屎去了?!”

    赵四喜抄起账册,重重地敲在何山的脑门上,声音之大,就连旁边正在用餐的客人都皱着眉看过来。

    见状不妙,赵四喜忙朝四周陪着笑,随后恶狠狠地刮了一眼何山:“还傻站着干嘛呢,没见着大堂这么多客人啊,快帮忙去,滚滚滚!”

    后腚白挨了一脚的何山暗暗背着已经转过身去的赵四喜做了个鬼脸,“呸,铁公鸡!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他丧气离开,忽然瞟到远处隔间里有一个人,正摇手招呼他过去,何山随手就抽过桌面上的白巾,甩到肩上,身体一拱一拱地跑过去,“方大厨,是有什么吩咐要跟小的说吗?”

    方海川原本是打算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还被他听到关于庆丰楼的消息。

    厨房太闷热,赵四喜不愿为他再开一个灶台,扯什么最近没有黄道吉日,不宜动工动土,就这样安排他跟其他厨子挤在一个地方。

    等他在这汴梁闯出一番天地,首先就要把赵四喜给踹了!

    “啊,没别的事,我就听到你刚刚和掌柜的说,那庆丰楼新出了什么药膳,是真的吗?”

    “哎呀,当然是真的啦,我亲眼所见的,那还有假!”何山像是找到什么同道中人,对着方海川就是一阵倒谷子,把看到的都说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生怕面前的人也不信他。

    “方大厨,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晚会儿你要是还不信,亲自到那附近走一圈就明了了。”

    “我信我信,我这后厨还烧着火,先忙去了啊,回头再聊。”

    方海川点点头,三言两语就把何山给打发了,他转身躲在了走廊的屏风后面,暗自思量着何山的话:这庆丰楼是要搞什么名堂?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媲美的上皇宫出身的御厨吗?

    可无论方海川如何嘴硬,庆丰楼家的羊肚菌太子参汤该火还是火。

    才寥寥几日,各家各府之间谈论的话题,无一不是那忠义侯府主母高龄诞双子的事,乘风之势的还有庆丰酒楼的新品——羊肚菌太子参汤。

    “多谢主母替我造势,兰时无以为报。”

    天气反复不定,整座汴梁城刚刚才被一场春雨洗刷,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水淅淅沥沥,一滴一滴落在窗檐,像悦耳的乐声。

    谢月戎侧卧在软榻上,在她的身边摆放着两张小床,上面正躺着两个尚未满月的婴儿,只见他们吮吸着手指,眼睛似睁非睁,像是在梦中遇到美事儿,时不时咧着个小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喃喃声。

    “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是不知那庆丰楼与你是何关系?没有猜错的话,药膳方子应该都是出自你之手吧。”

    谢月戎说得正是几天前,大暑去了一趟庆丰楼之后,转头就有店小二送来新鲜的山药红枣猪蹄汤,她细细品味,原本淡然无味的嘴巴都被染得重了起来。破天荒的晚上还多吃了半碗米饭,乐得谢云峥当即将她屋内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赏赐了一遍。

    可据她所知,庆丰楼乃是汴梁城里的百年老酒楼,而兰时只是一个半年前刚从云州府上来的普通民妇,二者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又能料想到呢。

    见兰时沉默不语,并不想多说的样子,谢月戎也很贴心地顺势岔开话题:“这些天,打着幌子来给这两小只送礼的客人也多了不少,估摸着她们都是想来见见我这副残样,以为我生了孩子,就变人老珠黄了呢。”

    她猜测不假,生孩子就如同女子过鬼门关,能顺利捡回一条小命已是不易,更何况她还是高龄双胎,外面与侯府不对付的人多了去了,都等着看她笑话。

    可白术仔细瞧着谢月戎的脸,可谓是吹弹可破,气血上佳,除了还是有些疲倦,就连在谢月戎身边伺候了近三十年的管事康婆婆也说,简直就跟十几年前,生大少爷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主母哪儿的话,还得是您底子好,这药膳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不是雪中送炭。”

    “你瞧瞧,现在不仅你嘴巴甜,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惯会说话。”谢月戎指着一旁端坐的兰时笑骂。今天她换了一条牙绯色的布绫,再配上一身月白短衫和桃夭褶裙,衬得整个人俏生生的,甚是水灵。

    谢月戎一边说着,接着还一边用手指了指兰时身后的白术,一双凤眼故作责备地看着她们,可这眼神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嘻嘻,都是我家小姐教我说的。”

    堂堂侯府夫人被一脸无害的白术哄得一阵晕乎,都快忘了今日叫两人来,是为了正事。

    “不和你们闹了,此番喊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家郎君想去国子监念书的话,和我说一声,我倒是可以找云峥帮帮忙,也算是对你的小小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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