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彩格锦团花长宝盒一打开,金光闪闪的小元宝们,令兰时就算是在明亮的白天里也还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晃眼。

    “这是…金元宝?”

    兰时怔了怔,呆呆地捂着嘴巴惊讶道。

    一旁的盛南昭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可是亲眼见了却还是觉得可爱至极。

    “这是圣人身边的魏内官送来的,据说这宝盒里面有万金呢,都是圣人做主,从柳府抄家来的银两里面单独拿出来的,说是作为对你的补偿。”

    “可这也太多了,我收不得。”

    盛南昭“诶”了一声,灵动的眼睛似若含威:“这可是圣人的恩赐,是万万不可拒的,你放心好了,以往受柳言父子欺压的百姓,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你这小小的宝箱,对柳府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

    听到这儿,兰时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眼前的富贵已经是顶了天了,可没曾想这才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你就只管收下,要是觉得这些元宝不方便使用,可以随时来我这换点碎银子,或者我直接让徐叔跟阿翁说一声吧,让他哪天带你去钱庄换银子,有徐叔在一定很妥当…”

    “嫂嫂。”

    兰时突然出声打断。

    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婉拒的话,在那一瞬里,盛南昭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服她的说辞了,却没想到兰时要说的却是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份圣恩,还是充中馈吧,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大家,连夫君都没说呢。”

    兰时神色紧张,又带着点坚定和无措,盛南昭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同,便使了个眼色下去。

    身后的纸鸢立即领命,将院子里还在陪修哥儿扑蝶的两人给唤了进来,连在睿和苑歇息的徐景升也一并请了过来。

    下人们早已屏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连不怎么多见的徐时宽和徐少虞都到了,兰时莫名地又开始怵了。

    “夫人。”

    好在徐长赢从进屋开始便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身边,深知自家夫人微微害怕生人的场景,便在宽大的衣袖遮挡下,大手紧紧握了握她发凉的指尖,“我没事。”

    “小时啊,大伙都到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前不久由又寻了理由待家休息的徐景升穿了一袭常服,看上去就跟普通家庭的老人家没什么两样,他眼角带笑,面容慈祥,自从归府后,兰时或多或少都有和他接触,不害怕了。

    有了徐景升发话,兰时默默地给自己打打气,继而朝徐长赢点点头,放开手。

    只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向外翻转。

    书册的年份想来有些旧了,窗外的金光洒在外侧的毛边上,像是猫儿身上刺啦啦的小立毛。封皮上写着《兰时食方》四个大字,想来应该是兰时本家的物什。

    “这是爹爹临终时留给我的膳食册子,里面记载了上百个方子,都是爹爹毕生的心血。”

    她稳了稳气,快速侧头望了眼徐长赢,继续道:“当年从云州来,我和夫君的盘缠在盘下了清水巷的屋子后所剩无几,夫君体谅我眼睛不好,即便是书院课业繁重的情况下,他依旧暗地里接了不少抄书的活计…你别生气,都是我让白术说的,你知道的那丫头终归还是更偏心我。”

    小人儿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中间,柔柔地笑着,嘴角害羞的小梨涡又跑了出来,可徐长赢却眉心狠狠一皱,看得揪心。

    徐景升等人都默默看着她,除了不谙世事的龙凤双生,其余人都知道兰时所言何事。

    徐长赢忍不住上前,缓缓从后圈着她瘦小的肩膀,道:“我没事的,不就是多写了几个字吗?你看,若没有它,我们还不能认识奚伯呢,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跟我说想见你了,说有空时去找他品茶。”

    闻言兰时笑了笑,眼前似乎已然显现出一个诙谐的老人家。

    她继续说着:“几个月前,家里拮据,我便把主意打到了食方上,找了朱雀街庆丰楼的白老板谈合本生意,陆陆续续也提供了几个方子给他,成效斐然,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趁此机会我也想告诉大家——如今我也算是个庆丰楼的小小股东了。”

    “虽说不上什么强大的话语权,但地位还是有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个月都能有些碎银子入账。”

    “比起两袖清风,我的钱袋还是挺沉的。”

    兰时说着说着,便又开始笑了起来,翩翩的飘带随着她的脑袋摇摆着,乍一看整个屋子里竟好似只有她一人在动。

    良久,徐少虞打破了宁静,她惊讶地说:“兰、兰时,你是说那第一酒楼庆丰楼最近出品的药膳汤子,都是出自你之手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是爹爹,我只是借花献佛,算不上什么厉害。”兰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一眨眼又藏到了徐长赢高大的身后,仿佛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小小安稳之地。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当初那袋陈皮橘络茶,掌柜的都没收你银子!我说怎么感觉有哪里奇怪的呢…父亲,大哥,嫂嫂,兰时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徐少虞大声一唤,惊醒了屋内众人。

    徐景升和徐时宴几个男人相视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如今府上的中馈大权已经交到了盛南昭的手里,关乎各房各院的私钱问题,他们相信盛南昭自有其处理之法。

    想到这儿,盛南昭站了出来,她慢慢走到兰时身边,抓起她的手轻拍。

    “小时,这都是你的私房之物,往后你收好就行了,如今也算是在大家面前过了明路子,都是自家人,断不会在背后说些什么…”

    她还想继续说,兰时却摇头打断了她:“嫂嫂,之前我没有说出来,一是顾及到夫君担心,怕他自责,所以我只好默默地跟白术两个人暗自行使此事。”

    “可如今既然已经归府,就像你刚刚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那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提出来也是想尽我的一分薄力,为徐府贡献属于我和夫君的一份力量,仅此而已。”

    徐长赢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垂首看了眼兰时:“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你们两个…”

    盛南昭一时无法,徐景升适时出声:“南昭,这件事不然就让我这个老头子行个权利吧。”

    他缓缓站起身来,旁边的徐澜立刻伸手搀扶着他,眼睛直盯着脚下的路,好似不管什么事都没有老爷子当下的安全来得重要。

    “小时,我明白你的心意,也知道是圣上的万金驱使你有了这想法。这样好了,南昭,你按照规矩,替二房保存好万金,以后二房每个月的月银支出时,你再按照比例将万金换成合适的银子送回去,或者在吃穿住行方面循例升上一格。”

    “至于那食方,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心血,不管你是将它弃了卖了还是同人合本了,都是你的选择,与我国公府无关。以后啊,你就安安心心和长赢过好日子,这才是大伯最想看到的事。”

    徐景升说着,精明的双眼又开始浑浊起来,他抬起袖子掩了掩眼角:“老了,多说两句又开始伤春悲秋的,行了,就这样吧,徐澜扶我回去休息,昨晚上的雷太吵了…”

    佝偻的身子缓缓朝大门走着,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又转身:“小时啊,听说那庆丰楼的羊肚菌太子参汤滋味不错,明年过冬的时候,一起带我们去尝尝吧。”

    兰时的眼眶顿时失控,她连连点头,声音中都带着点呜咽:“嗯!一定去。”

    “再哭鼻子,等会眼睛又疼了。”

    徐长赢心疼地看着兰时,指尖在她的脸颊旁划着,最后又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劝道:“我还没说你竟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你这一哭,倒让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疼了就疼了,大不了回去敷药就是了…”

    顾不上旁人在场,兰时埋头在徐长赢的怀里,偷偷将眼泪全都抹在他的衣襟上,无视头上传来的阵阵无奈笑声。

    “弟妹的初心是好的,三弟可不能在背地里怪她,不然父亲还没说什么,我看大哥大嫂现在就能生气了。”

    在一旁静观了一切的徐时宽说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前倾身子探问:“弟妹,那庆丰楼的最近出的卤梅水也是食方里面拿出来的吗?”

    徐时宴抱着昏昏欲睡的修哥儿长身玉立,对着不远处的弟弟沉声道:“你身子凉,还敢吃冰冻饮子,昨晚上又不知道是谁闹了流鼻血的乌龙,害得父亲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担心。”

    流鼻血…

    原本还在咂嘴回味卤梅水的徐时宽顿时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反驳自己大哥的冷言冷语。

    谁让他是真的身子弱,是真的流鼻血了呢。

    只是这流鼻血的理由…不再想了,感觉这鼻腔又开始温热起来。

    既然小锦警告他不许说,那这如此私密的事情还是烂在肚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此时,兰时也已经调理好了情绪,从徐长赢的怀里探出头来,微微一笑:“是的,方子里多加了广陈皮,多了酸涩清甜,很解渴,我当时还做了很多给夫君带着上学喝。”

    说到这,兰时突然问他:“二哥是去了庆丰楼,喝过卤梅水吗?”

    “我没去过。”徐时宽摇摇头,“但放田假前,碰巧有酒楼在国子监免费派发过,我和同窗们一起去讨了一碗,大家都说好喝,就连现在放假了也还都时常想着呢。”

    那真是太好了。

    因着近日杂事繁多,交代完学堂赠卤梅水一事后,还未曾空出时间去庆丰楼一趟。

    好在有白清周在,果然安排妥当。

    兰时悠悠地又道出了关于庆丰楼此前就已经规划好的学堂善事,又是惊了众人。

    连以冷清淡漠著称的徐时宴也不禁向兰时投来赞叹的目光。

    变成万众瞩目焦点的兰时不知何时又半藏到了徐长赢身后,没过多会儿就被刚刚从昏睡中清醒的修哥儿点名。

    “姨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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