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心下瞬间一紧,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徐长赢的衣袖,紧紧拽着。

    “不急,会没事的。”

    兰时“嗯”了一声,接着又全神贯注,倾听前方的声音。

    什么都呕不出来,宛以娴心如死灰,她抬起发红的眼角,对面前身穿华服的女人呵斥着:“如果我腹中胎儿受到一丝一毫的危害,荣昌伯府定不会放过你们!”

    盛南昭听后眉头狠狠一皱,且不说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可区区一个伯府,竟敢向徐国公府叫嚣,真是大胆!

    她深吸一口气,使了个眼神,身后的婢女纸鸢立刻上前搀扶着她坐下:“世子妃先别急,首要重点是先弄明白当下的真相,该徐府承担的我们绝对不会逃避,可是——”

    她话锋一转,美艳的双眸突然看向一旁正在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局面的袁今桃,沉声道:“若是被我发现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故弄玄虚,栽赃陷害,就算是要闹到圣上面前,徐国公府也绝不姑息!”

    袁今桃笑容一僵,她呆呆地看了眼上位威严尽现的盛南昭,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寒栗。

    开、开什么玩笑!圣人哪有什么空管各府后院杂事,她定是在虚言吓唬人!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陷害又怎么了!

    没有人看见她曾去过厨房,宴上离席的人也远不止她一个,她袁今桃只是戳穿了徐国公府带着的虚伪面具,待事成之后,自有姨奶奶那边为她做主!

    想到这儿,袁今桃瞬间就不怕了。

    她走到中间,贴身丫鬟立刻顺从地端起汤盅跟上。

    “徐夫人可别着急,这证据都明晃晃的在各位的桌子上摆着呢。”

    她略微挑眉,盘子上的汤盅还散发着热气,烟雾缭绕,仔细闻着却又勾起人滋味。

    “我倒是好奇,想问问袁小姐,为何说我这宴上的老汤有问题?”

    见袁今桃一副兴奋无比的样子,还没等别人开口说些什么,便已经心急火燎地站了出来,生怕有人没注意到此处的动静,盛南昭此刻反倒不急了起来。

    她差人送来将自己桌上还未用过的汤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浓郁喷香的汤底配上用料十足的食材,上面漂浮着丝丝游星点子,倒映出她微微冷冽的眼眸。

    “那当然是因为我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这汤里有毛病!里面的千金子对有孕之人来说那可是大忌!是要伤胎害身的!”

    袁今桃大言不惭,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周围人群都开始涌动,已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她瞎说的吧?徐国公府跟荣昌伯哪有什么仇恨,何必要对尚未出世的小世孙动手。”

    “依我看未必,那袁今桃听说在家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欺压庶妹,目无尊长,都如今这个岁数了,都没能找到个好婆家,肯定不是个好性子。”

    “诶诶诶,我突然想到个更可怕的,所谓的千金子还只是那袁小姐的只言片语,该不会是汤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目标是残害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吧!”

    简直就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可恶至极!

    徐少虞气急,碍于徐国公府颜面,客人们的微词并没有一面向袁今桃偏倒,可这并不妨碍大家对徐府产生不好的印象。

    她跳了出来,不顾盛南昭的眼神阻止,朗声道:“我倒还不信了!从我徐府厨房出来的汤膳还能有毒!”

    徐少虞眼神一扫,看到一壶还未打开过的热汤,直接端起来就要喝。

    “少虞!”

    “少虞——”

    徐少虞动作很快,但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兰时突然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小手一扬直直在徐少虞纤细的手腕上一敲,反手一接,满满鲜汤的壶子瞬间转到了她的手上。

    “小时?你——”

    “既然都是要喝,那不如让我来喝吧。”

    众人一惊,目光齐聚在那抹豆绿倩影身上,只见她衣摆轻起,身形纤瘦,头上戴着一顶素纱帷帽,让人看不清其长相。

    但即便如此,光是看到徐府中人都对她关心有加,亲昵地喊着她的名字,就算是猜,也能将此女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你别胡闹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被人截了汤壶,徐少虞是生气的,但待看清楚是谁截的之后,更生气了。

    “我没胡闹,我亲眼瞧着元宝舔了洒在地上的汤汁后,不适呕吐了。”

    兰时的声音不算大,但话音刚落,人群瞬间就沸腾起来。

    “不会吧!还真喝了汤就中毒!”

    “这徐国公府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竟要害我们于此地!”

    倒是省了袁今桃想方设法地撩拨起气氛,兰时区区几句,就已经将事态扩展到她满意的程度。

    “好嘛,你就是那老是藏匿在家的二房三夫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袁今桃瞥了一眼瘦小的兰时,眼里的轻视意味不言而喻。

    她不屑地抱起胳膊,走到兰时面前:“不是我说,今天这事儿有三夫人你什么事?眼睛不管用就早点退下吧,我要是你,不用人说,早就自己找地方待着去了。”

    袁今桃的挑衅,直接在徐长赢的心中点起了怒火。

    他怒瞪着那不知所谓的女子,而后又担心地看了看对面的兰时,眼中迅速闪下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袁小姐废话这么多作甚,”兰时没管她言语中的傲慢无礼,“反正袁小姐只是想要寻一个出头罢了,那既然如此,我这三夫人应该也够配得上你吧。”

    别说什么配不配得上了,就算是徐国公府的庶出二房,也不是区区正七品文散官能顶撞得了的。

    懒得跟她废话,兰时直接摘下帷帽,瓷白的脸庞骤然现于光下,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靠近了些,甚至连兰时脸颊边的小绒毛都能瞧得清楚。

    没了纱帘的阻挡,兰时直接对着汤喝了几口。

    “唔——真好喝,不愧是京城第一大酒楼的出品!”

    青果怕兰时被烫到,很快便走过去将剩下的热汤接过来:“小姐…”

    “小果子,你也快尝尝!”像是突然醉意上头,兰时转头笑着招呼青果也一起喝,“快尝尝,今天嫂嫂准备的益寿鸽蛋汤味道不错。”

    益寿鸽蛋汤?!

    徐少虞一愣,袁今桃脸上的表情一僵,围观的众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兰时说的话。

    “小时,你说这是什么汤?”

    “益寿鸽蛋汤啊,秋冬佳膳,滋补肝肾,益阴养血,最是暖身不过了。但奇怪的是,袁小姐刚刚怎么说,说这是天冬老鸭汤?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汤有问题?”

    兰时说着,狐疑地转头,漂亮的眼睛虽被软布挡着,但仍然不碍那充满精明的审视感。

    “你、这不可能!绝对就是天冬老鸭汤,你胡说!”

    盛南昭看不下去了,她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命人将汤壶里的汤渣滤了出来。

    “鸽蛋、枸杞子、桂圆…根本就不是天冬老鸭汤!”

    怎么可能!

    袁今桃慌了,她踉跄地跑过去,双手扒在盛满汤渣的盘子上,睁大双眼死死地看着。

    接着又像是不死心,转头就将自己的汤盅全倒了出来,汤汁溅了一地,同时也流了她一手:“怎么没有鸭肉,没有天冬?”

    何止是没有鸭肉,连根天冬的影子都没看见!“不可能,你们明明就做的是天冬炖老鸭汤!我都亲眼看——”顾不上擦拭,袁今桃急切地寻找着所谓的“证据”,却被一旁的轻哼声给打断。

    “亲眼看?”

    兰时立刻抓住她的马脚,轻笑一声,迅速反问:“恕我愚钝,袁小姐是怎么亲眼看到徐家后厨准备的菜肴的?据我所知你中途离席,是小侍女带你去更衣,可半路袁小姐却说手帕丢了,差使侍女去寻,中间正好有一段空白时间,该不会你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溜去厨房,给汤下药的吧!”

    不行,不能让她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袁今桃忍住欲欲发颤的双手,恶狠狠地回头怒视兰时:“你撒谎!你没有证据!”

    “我有证据。”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一位身穿殷红紫绣海棠宫装的女子站了出来,她神情严肃,柳眉微挑,周身气派庄重,“永宁公主——”

    看着众人朝她行礼,兰时愣了愣,随即也跟着屈膝。

    这就是永宁公主?真是好生气派。

    “免礼。”裴锦随意拂了下手,“只不过是来参加了一趟楼兰郡主设的赏菊宴,当真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殿下,请一定要为荣昌伯府做主啊!”

    宛以娴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双手抱着肚子,呈自我保护状,连身边丫鬟的安慰话都没能听进去多少。

    难得有了一个主心骨,还是皇家,就算是逾矩,她也还是做了。

    “世子妃,”裴锦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假的终究掩盖不了真相,在一切都还没有弄明白之前,我相信你心里应该自己先有一把秤,孰是孰非,莫要太早下定论。”

    公主这是在…点她?

    宛以娴当下一片惨白,说不清是因为遭受了那非人的惊吓,还是被裴锦说中了什么。

    无意去追讨宛以娴刚刚的态度问题,盛南昭站了出来,将话题再次转到袁今桃身上:“殿下刚刚说的证据是什么意思?”

    裴锦恍然一下,接着有下人适时递上来一件物什:“这是刚刚我跟徐木…徐、修哥儿在附近嬉闹时,在路上捡到的,袁今桃,你看看这是什么。”

    裴锦略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连忙将嘴边的“徐木头”给咽了下去,再一睁眼,又回到了那个高贵大方的永宁公主。

    随着下人将物什高高举起,眼力尖的人一下子就看清:“是一个耳坠子,好像还是…桃花模样?”

    对了,就是桃花。

    袁今桃突然“啊”了一声,然后猛地摸了摸两只耳朵,空的!右耳的耳坠掉了!

    “袁今桃,我看这耳坠跟你左耳上的坠子是一对呢,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修哥儿可是在通往厨房的小路上捡到的,该不会你想说是有人偷了你的耳坠,栽赃嫁祸不成?”

    “没错,就是栽、栽赃嫁祸!殿下可不能被坏人给蒙了心啊!”

    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筏子,袁今桃顺着裴锦的话就往上爬去,围观的明眼人已经开始觉察出不对,在她身后都纷纷往回撤了几分,像是生怕她挨了上来。

    “这倒是奇怪了,”兰时提声说道:“今天按照府上的安排,的确是要做天冬老鸭汤来着,可惜嫂嫂近日为了打理家中杂事,底子虚弱受了寒,我知晓后便让庆丰楼修改了膳汤。”

    “这件事除了大厨们,没别人知晓,袁小姐可真是神了,难不成还知我腹中心事?”

    说着说着,兰时话音一转,一股无法言喻的严厉气息扑涌而来: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鬼神之事,恐怕袁小姐所谓的见多识广…呵,我看该理解为早有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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