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姑爷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也不知怎的,那天在兰时耳边开玩笑似的说的话,竟然被卫二知道了。

    有天散学回家后,他垫着脚就跟在徐长赢身边转悠,嘴巴神神叨叨的说个不停。

    “我们玄微寺可有还俗男徳,这第一条就写明了要自立更生,娶夫人的银子一定要是自己一分一毫赚出来的才算本事!二是炒的一手好菜,绑住夫人的胃就是拿捏住了在家庭中的地位,这第三…”

    “诶,诶!姑爷你去哪儿啊,男徳的十大条律我还没说完呢——”

    徐长赢嫌吵,快步走进屋,一下子就将卫二挡在门外。

    “夫人都还没嫌我呢,你倒是叭叭个不停。”

    他瞪了眼窗纸上的小不点影子,转身便朝书桌走去。

    谁说他娶夫人的钱还要夫人来出的,这明明就是“夫妻”间的情趣。

    没人陪的小鬼,懂什么!

    还不知道被主子嫌弃的卫二,还在门外压低了声音,背他玄净师兄传下来的还俗男徳十大条律。

    而屋子里面,灯火通明,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正端坐在书桌前面,抓耳挠腮地写着他的“著作”——《读书郎家的巧娘子》。

    说来惭愧,这还是当初奚仲景点名让他续写的。

    “长赢啊,你要不看看依照老夫的这个思路,你来续写一下这篇话本?”

    “之前写《读书郎》的小生前些年得了羊癫疯病,这手啊已经拿不了笔了,但是话本意外畅销,好多人都等着看它续集呢。”

    奚仲景拿着本薄薄的话本,放到他手上,笑眯眯地说:“你就当是练练笔,发挥一下想象,你爱写什么就写什么,老夫不挑,这话本老夫已经花重金同那小生买断,让他好生治病去了,就是这话本一直没等到合适的人选来续写。”

    “既然你有意学学,老夫当然支持你!”

    邀请的话语还盘旋耳边,而那本《读书郎》如今正稳稳地摆在面前。

    徐长赢这是进退两难。

    “算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奚伯,无论如何也得先试试。”

    灯火通宵,徐长赢从来没试过写文章都能这么难,桌下的竹纸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连蜡油都溢出来好几次。

    但总归是有成效的。

    他将一张薄薄的纸展开,上面用最细的毛笔,写满了《读书郎》前篇的故事情节和隐线伏笔。

    “可惜了那人突生恶疾,不然就照着上面的情节发展,不失为一个好故事。”

    说完,他放下纸,随后又拿起了另一张。

    只见上面不仅有字,还有很多长长短短的线条。

    密密麻麻的,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团黑墨倒在了纸上。

    这些都是徐长赢近期思考下来的后篇发展,好在也算是对口,自己不仅是个读书郎,家中正好也有个“巧娘子”,按照合理情节延续后续发展,不算什么难事。

    徐长赢定睛看了看,忽然觉着眼前一阵模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抬头,“原来都到早上了。”

    熬了一个大夜,除了眼睛困点,精神倒还好。

    他简单洗漱了下,打开门便看到外面三人正围在一起说些什么。

    “咳嗯——”

    正对面的卫二突然间咳了几下,随后撞了撞旁边的白术和青果。

    没想到两人转过头时,脸上都挂着一摸一样的鄙夷表情。

    徐长赢:?

    这是熬夜眼花了吗?

    他揉揉眼,再看过去,院中三人却已经散开了。

    只是青果拿着扫帚,大力地在地上扫着,没有尘土的地都被她掀起了一阵灰土。

    “指望靠女人养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无缘无故丢下一句话,青果铁着脸暗自瞅了眼徐长赢,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快步离开。

    白术要比他好一点,但也仅限于躲在不远处朝他翻了个白眼罢了。

    “…卫二…”

    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小和尚如同被人抓住命运的后脖颈,“姑、姑爷…”

    顾不上他欲哭无泪的脸,徐长赢沉声道:“你究竟跟多少人说了那件事?”

    卫二死命摇头:“没有了,真没有了,都是她们两个来找我,我一时嘴快这才说了出去…”

    徐长赢眼眸森然,原本温和清亮的嗓音压着熬夜的怒气:“你最好是,要是被我发现还有人——”

    “我用糖葫芦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了!”

    像是怕姑爷后劲大发,卫二讪讪地抬起三根手指,接着快速拾起一旁的水盆,火速溜走了。

    一大早就看见这三个调皮鬼,徐长赢脑袋一阵抽痛,抬步走着,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两个毛团。

    呲牙咧嘴的,正冲着他吠叫。

    “汪汪——”

    “难不成连你俩也听说了?”

    徐长赢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尺玉的脑袋。

    当初它被柳常德甩到地上,小身子骨弱了不小,连平常最喜欢的唔叫声都少了。

    曹大夫说是内有淤结,得需好好养着,但也很难同以前一样活泼。

    无视了一旁还在吠叫的乌耳,徐长赢大臂一揽,就将小小的尺玉抱了起来,在它背上顺毛。

    “汪,汪汪!”

    乌耳见了,又心生羡慕,前爪扒在徐长赢的裤腿上不下来,墨玉般的耳朵低垂着,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气势。

    “怎么,你都凶我了,还想要我抱你?”

    乌耳听不懂,只知道自己的伙伴被眼前的男人举高高了,而它没有,便又原地蹦高了几下,伸出粉嫩的舌头。

    一早就藏在拱门下的兰时忽然走了出来,她偷笑着说:“夫君偏心,只抱尺玉不抱乌耳,小心它晚上钻到你的床底刨地去。”

    男人转过身去,怀中尺玉听到熟悉的声音,埋在男人的怀里喵呜一声。

    “夫人可是错怪我了。”徐长赢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淡绿色的身影:“我最偏心的是夫人,不是尺玉。”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兰时措手不及。

    她的脸骤然变红,随即快速抬手将帷帽上的纱帘放下,隔断了那道炽热的视线。

    “夫君又打趣我了。”

    美人如画的面容被遮挡,而帷帽下传来却传来了一道闷闷的声音。

    知晓自家夫人经不起逗,自己的万般心意还只能缓一点来。

    徐长赢轻轻笑了笑,随后放下毛团,轻轻拍了拍尺玉圆润的后臀,咋呼的乌耳此刻也围了上来,小鼻子凑在尺玉的小肚子上,一拱一拱的。

    “夫人这是要出门吗?”

    徐长赢稳步走了过去,腰间的织金锦囊则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兰时点头,又摇摇头:“下午嫂嫂她们还要去一趟国子监,我想着下午在太学散学之际,再去义摊帮忙。”

    今天是最后一次徐国公府的人出面赠卤梅水,盛南昭计划领着丫鬟婆子们去一趟国子监,顺便探望一下徐时宽。

    太学那边今天也是最后一次,剩下的,白清周计划定为七日一次,直到八月中秋。

    “夫人辛苦了,这次不要再去后院烧火了,你那天回来,眼睛痛了半宿,我还没说你呢。”

    徐长赢一脸正色,那天晚上兰时晚饭都没怎么用,眼睛突生红肿,大夫说可能是灰土入眼,新开了几副眼贴。

    “知晓了,这次我不烧火,就在旁边帮她们打打下手,或者我什么也不做,就专门等你散学回家?”

    “好,这可是你说的。”

    兰时打笑道,话音刚落,身边的男人则立刻轻笑着接了上来。

    “如今夫人是家里当家作主的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道理自然是要遵循的。”

    徐长赢说着,微微弯下身,就这样隔着帷帽纱帘,紧紧盯着兰时的脸:“夫人可要耐心等我,不要提前先走了。”

    “喔…好。”

    小人儿忽地转头避开那道灼灼目光,隐藏在布绫下面的眼睛急速眨着,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等你就是了。”

    兰时说到做到。

    这次她就静静坐在白术为她准备的小竹椅上,在义摊的后方,看着眼前模糊的景象在移动着。

    “诶,这坐在竹棚下的小娘子是什么人啊?怎么就她一个人在那里坐着?”

    “不知道啊,应该是徐国公府的某位亲眷吧。”

    “看起来姿色不错啊,就可惜看不到脸,不然高低我得上去好好认识一番。”

    “我劝你啊,别惹事,徐国公府的人今天还在呢,再说了保不准附近还有师长夫子在排队,你别自找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

    队伍中的闲话没有传到兰时耳朵里,隔得距离有点远。再着,虽然听觉好,但也不代表她什么都能听见。

    乌耳平日里都时常会忽略男主人的叫唤呢,自动屏蔽掉无关紧要的人,对兰时而言,再正常不过。2

    不自觉成为话题中心的小娘子这会儿正愣愣的。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

    耳朵不对劲,脸颊不对劲,最主要的是…心不对劲。

    自从从清水巷里面搬出来,她和夫君的相处模式好像变了许多。

    肢体接触的次数直线上升不讲,她竟然还径直跑去和夫君同床共枕了一个晚上!

    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已经可以算是巨大的突破了。

    “夫人可要养我才好啊。”

    虚空的耳畔忽地又响起夫君亲昵的声音,似水似雾,如歌似诗。

    兰时突然打了个激灵,全身的血液又开始迅速上流,她忍不住了,偷偷掀开纱帘一角,让清润的空气得以快速流通。

    “呼呼…”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突然间静了一瞬,继而又窸窸窣窣地从四周响起。

    “天!你们刚刚看到了吗?那小娘子长得也太过好看了些,我就只看到了她的樱唇和秀鼻,但依然能窥到芳容!”

    “我我我我看到了!但是她的眼睛被挡住了,应该是有什么天疾吧?”

    “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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