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野村 > 第一章
    时值岁末,王婆子一家起的很早,一家人各自忙活起来。侄子媳妇忙着洗衣,切菜,做饭。家里的孩子们忙着四处捣乱。  家里的男人们都蜷在里屋,忙着手中的扑克。王婆也闲不下来,倚在自家门槛上,揣着手,忙着和邻居刘婆聊天,太阳晒得舒坦,她一阵阵打着呵欠,聊的起兴时,眼乐呵地迷成一条缝,十分惬意。  太阳升的越高起来,那些趁早出门赶集的老妈妈陆续回来,走到巷子口前却让王婆子两人拦下。  一时间门口聒噪起来,如扎堆的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巷子口本不大的地界,全让老妈妈们塞满。  “王姐,恁家那仨回来不今年?”其中一个人问,大家都跟着问。  “老大老三不回来了,来回的机票贵。老二回家来,听他说还带回来个女朋友。”王婆说完,本来有些失望的脸上又晴朗起来。  刘婆快快对上话茬“老二还怪管来,在城里不多年,以先找上媳妇了,”  她掰着手指接着说到“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抱上孙子了。”  说完,旁边的老妈妈都吆喝起来,一个劲的帮和,还说让王婆到时候摆上几十桌。  王婆子被众人哄得高兴,一直揣在袖子里的手终于舍得拿了出来,比划着让大家嘘声,还谦虚的重复着“还没定下事儿来,还没定下事儿来呢。”  王婆忍着家中多子的得意,抿着嘴笑,但是那股高兴劲还是从她那污渍斑斑的牙缝里钻了出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洋车子的刹闸声,一个瘦高的男子从车上下来,看着年纪不大,脸光滑的像剥壳的鸡蛋,跟冬天的阳光照应着。  他本是想直接骑回家的,但是巷子口让老妈妈堵上了,他也只能从车子上下来,走回家。在村里,力壮年长些的男人大多去外边混了,剩下的多半是佝偻着的老妈妈。  男子从她们身边经过,板正的身子让他有些鹤立鸡群的尴尬,洋车子的轮毂还发出规律的响动,这跟村里老人扑踏扑踏的脚步声比起来,实在谈得上曼妙了。  他察觉到了这份格格不入的尴尬,不由得迈大了步子,向自家院子走去。  老妈妈们目送着他的后脚跟迈进家门,刚歇息一会的嘴又议论起来“还城里人呢,我看城里人也就那样,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从她们口中得知,这个男子叫文艺,是个作家,但对于老妈妈来说就是闲散人员。他还有个会画画的妹妹叫文安,还有个朋友叫李洋,这俩人时不时的会来乡里找他玩。  几个人会从田埂上散步,东边小清河旁弄水,他们不种田,除了上村里的茅房,没有什么时候会低头面朝着黄土,他们的腰杆儿什么时候都是直的,因此村里的人老是背后戏称他们是“大鹅”。  二人不来看文艺的时候,文艺很少和人说话,一般都是骑洋车子来来回回出入,至于和人的交往,大抵就是遇上堵在巷口的老妈妈们时,颔首点头,示意别过。  这个村子叫做仙福村,在山东的一个山旮旯里,这里没有什么名人,也没有什么名迹。没什么机遇,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里有个仙福村。  为了找些创作灵感,文艺七拐八拐拐到了这里,这里有城里没有保留的风土人情。  村子中间架着木头和方孔石鼓插起来的大石磨,供一村人使用。几方种着菜藕而夏日荷叶稀稀疏疏的水塘。家家用的是笨重的老土灶,黄昏炊烟袅袅别有一番情调。  还有个天天在村里跑东跑西的疯女人,这个疯女人经常怀抱着一段木头,一块石头,冲着它们悲戚戚地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遍遍叫魂似的。  村里人总是拿她取笑,有少数人家看她可怜,会施舍她些剩饭剩羹。  马上就要过年,挨家挨户张灯结彩,贴上了对联,家里的小孩也放起了炮仗。包括年轻女人们洗衣服冻得红肿的手都喜庆的像个灯笼。  这一条喜庆的色彩从巷子头穿到巷子尾,却从文艺家中断,他的家门口光秃秃的,就像村子外围四季都光秃秃的石头山一样。  估摸着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协调,也便找了几张红纸,写了副对联准备往家门口贴。  正贴着,感觉有人扒拉自己,他回头看去,扫到眼皮子底下斑白的小辫,那老妈妈一抬头,才看出是隔壁的刘婆。  刘婆刚拉完呱准备回家,正巧看到他在贴门联“你这对联还怪漂亮,集上买的?”刘婆问到。  “不是,不是,自己写的。”文艺回答。  “手还怪巧,给我也写一幅吧。”  “行,行,等我先贴完,我就给您写。”  “你先给我写,我等着回家吃饭呢。”文艺悻悻地点着头,请她进了里屋,拿出纸给她一笔一划地写着对联。  没读过书的刘婆则在一旁挤出几个词混着横飞的唾沫,指点着。文艺也不敢吱声,生怕和这老娘娘啰嗦起来,她说什么就忙着点头。  待文艺写完后,刘婆子抢上前去,卷起对联就走,嘴里还嘟囔着“写的真慢,耽误我吃晌午饭了。”  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刚好让文艺听的真切。  那边刘婆撇着步子回家去,走到院子里,刚好迎上她的儿子袁正双手提着水桶,袁婆抬手跟儿子炫耀。  袁正不解问道:“妈,咱家门口不是贴了对联了吗,咋又买了一副。”  刘婆摆摆手道“不是买的,跟隔壁要的。”她说话时分外得意。  “人家又不该你的,你跟人家说谢谢来吗……”  不等儿子说完,刘婆就打断了他“那墨汁子风干了也是

    瞎,让他给写副对联怕嘛的?”“这对联贴哪不行,谁家还嫌福气多?”“你真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就这样,披头盖脸的骂了儿子一顿,她心满意足的迈进了屋。  袁正郁闷起来,在院子里踟蹰了一会儿,放下桶准备去文艺家。刚出了院门,他觉得不妥,又回家拿了一个桶。到了文艺家门口,他本能地踏进去,仿佛想起什么,又退了出来。  咚咚~咚,他记得拜访别人应该是这样敲门。他敲地蛮轻,怕叨扰到别人。过了一会,见没人应又重复敲了一次……  躺在屋里睡中觉的文艺听到了隐约的叩门声试探的唤了声请进,不一会门被轻轻推开,袁正没进屋,只是试探着露了半边脸“哥,我去村东头井边带水,我顺便给你带一桶吧。”  文艺一听真有人来,从床上弹起来,又快到洗脸盆旁抹了把脸,顺手把袁正往屋里拽,袁正有些不好意思,拉了他好多遍,他也不进屋,文艺也不强留他。袁正说要给他带水,文艺推辞了三两次,可袁正还是坚持。  袁正是村里唯一一个和自己住的近并且年纪相仿的人。听别人说,袁正是刘婆的老来子,大儿子早些年让货车给撞死了,不得已又生了袁正。幸亏生的晚些,上了小学和初中,规矩学的也得体,听得懂些知乎者也。成绩一直很好,到后来刘婆和袁父年纪大了,刘婆偏让袁正早些下地干活,补贴家用。这才没能上了高中。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去了城里,刘婆怕这个孩子再出意外,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便一直把他圈在身边。  刘婆虽说是疼这个小儿子,但她一直秉持着男孩要“破烂”一点的观念,她总是会让袁正多干些活,她认为男孩儿就该多支使支使。袁正脾气好,对于母亲的要求,他总会尽力完成。邻居们看他顺从,也会使唤他干这干那。  他长的很讨人喜欢,浓眉毛,大眼睛,干练的寸头,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他喜欢笑,开心也笑,尴尬也笑,笑的时候露出洁净的牙齿,让人看的舒心。他还爱干净,别人冬天穿的大黑棉袄泛着油光,有的小孩还会直接用袖口擦鼻子,久而久之,袖子上满是鼻涕痂,但他的衣服不会有闪烁的油点,也不会有褶皱的鼻涕痂。永远那么干净,那么整饬。  文艺靠着沙发回忆着他们刚认识的场面,这时袁正回来了,他的头上结出了细密的汗珠,远远看去他的棉袄上蒸腾着一层朦朦的水汽,即使是在冬天,他的身上也蓬勃着青春的活力。  见他热的气喘,文艺赶忙把他往屋里拉,这次他没有拒绝,虽是疲惫,进了屋却还是板正的坐在椅子上,也不敢往椅子背上靠。他环视四周,见没有合适搁手的地方,就还是把手放在膝盖骨上。  文艺看出他的窜囧,给他递过一块毛巾。他边擦着汗边小心说到“俺妈那人就那样,哥你别往心里去。”  文艺也不回他,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儿。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心里发毛,他又接着道“哥,你没事儿吧。”  又冷了好一会,文艺才开口“啥事儿没有,我跟她一老妈妈计较什么。”  两人都笑起来,袁正笑的爽朗,露出他干净的牙齿。他放松的往后仰,结结实实地靠在椅子背上,不一会便睡了过去。等再睁眼时,天色已晚,薄暮浅浅的镶在西山上方,渺远,孤独,凄凉。风飒飒的吹着,往窗外看的正走神时,文艺从背后轻拍他,这才回过劲来。文艺留他吃了晚饭,小说了些家常。饭后,袁正歇了一会,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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