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云山这么一闹,许晏清的精神状态更不好了,一连好几天都在床上蜷着,这让盛宁安和宋渝归不知如何是好。宋渝归也尝试过给林夏秋打电话让她劝劝许晏清,但是林夏秋根本劝不动。其实也不是劝不动,只是林夏秋说不过三句话就会扯到林云山和数学上。

    “清清,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姥爷?你姥爷为了教你数学,大老远跑过来……”

    许晏清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这已经是这几天里林夏秋打来的第三十一个电话了。

    “真是的,打这么多次电话还只是一开始的说辞。我都快背下来了。”

    许晏清这么想着,打开了手机上的听歌软件,从上面的一堆歌单中找出了一首英文歌。许晏清按下了播放按钮,熟悉的声音在病房内回荡。

    那是一首历史悠久的英文歌,歌名是《aazg  grace》,翻译成中文就是《奇异恩典》。许晏清发现它也纯属偶然。但是听了个十几遍后,许晏清就被它迷住了。它的旋律轻缓,听起来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这是《aazg  grace》,是首宽恕的歌。但你,没想过原谅他吧。你的心情好多了,是吗?”

    许晏清回头一看,盛宁安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他的琴包。

    “我可以释怀,但绝对不会忘。”许晏清说的认真。

    “好。要拉一会儿琴吗?虽然不是你自己的。”盛宁安边说,边举起了他的琴包。

    许晏清走向盛宁安,将他的琴包双手接过。她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琴和琴弓,开始给这把琴调音。

    “别见怪。不是我的琴我用不惯,所以在拉之前我会先调音。”

    “你会调音?”

    “我有绝对音准,老师也教过我。”

    过了一会儿,许晏清调好了音,她对盛宁安说:

    “要听吗?是《aazg  grace》的纯音乐。”

    “当然,我洗耳恭听。”

    悠扬的琴声响起,许晏清那被揉皱的眉头终于舒展。的确,就像盛宁安说的,它确实是宽恕的歌,令人身心舒畅。

    曲终,许晏清照样给盛宁安鞠了一躬。她看着盛宁安说:

    “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

    “是你跟宋阿姨说,让我拉会儿琴,没准心情会好,不是吗?”

    见盛宁安一脸震惊,许晏清笑笑,边把琴放回琴包边说:

    “是你跟宋阿姨说,让我拉会儿琴,没准心情会好,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说过,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你是瞒不住我的。给你,琴装好了。下次拉之前,记得再调。”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调过了吗?”

    “我和你的习惯不一样,我觉得准的,你不一定觉得准。如果所有人的标准都一样,那还叫什么生物多样性。”

    “晏清说的对,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你的老师也是,每次用别人的琴之前都会先调音。忘了?”

    许晏清循声望去,宋渝归倚在门框上,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

    “晏清,告诉阿姨,你为什么要挂你妈的电话?”

    许晏清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着盛宁安要退出病房,起身直接将房门反锁。她对眼中带着错愕的盛宁安说:

    “你不是外人,不用出去。”

    她说着,就给盛宁安和宋渝归各倒了一杯水。

    “喝吧,没毒。”

    说完,许晏清盘腿坐在床上,正视着宋渝归:

    “因为她犯错了。”

    “犯错很正常,谁都会犯错。毕竟,我们都是人。但是犯了错能改就是好事。”

    “可是她根本没有承认她有错的意思,反而还怪我不听她话。”

    “是因为你要学数学,所以才不会每天下午都来学校?”盛宁安忍不住插了句话。

    “对。”

    “那你直接跟她说不就行了?说你不想在家学数学。”盛宁安接着问。

    “我又不是没说过,也不是只说过一次两次,我也说过不下十四五次。但是每次,不是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不回答。再就是她觉得烦了,就从我的作业里找出细枝末节的错误,借着它把我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有时候她觉得骂的还不解气就会动手,不是给我几巴掌就是往我头上打。打的最狠的一回,离后脑勺只有两指宽。”

    说着,许晏清就拿手在脑袋上比给宋渝归看。

    “大概就是这里。”

    “你疼吗?”

    许晏清被盛宁安问住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然,怎么会不疼?她那一下打的我头晕眼花了好几天。”

    盛宁安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许晏清见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给他:

    “谢谢你这么问。”

    “你,谢我?”

    “对。问我为什么不想学数学,为什么不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什么不听话的人数不胜数。但是问我疼不疼的人,你还真是头一个。所以,我压根儿就没奢求我妈能承认她有错。”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宋渝归的心抽了一下。她装作平静地问许晏清:

    “那,晏清,如果,阿姨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妈真的意识到她有错了,并且想弥补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你会原谅她吗?”

    许晏清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头看着天空,良久,才说:

    “不会。”

    “真的没有再想想的余地了吗?”

    “没有。我虽然也有错,但是,没有人有权利让受害者原谅。原谅与否,都应该由受害者自己决定。难道不是吗?”

    许晏清的这一番话震耳欲聋。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宋渝归也无言以对。这种安静的过分的氛围持续了几分钟,许晏清才又说:

    “她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就算短时间内看似被弥补好了,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再把伤害留下的阴影勾起来。真有那一天,那种后劲儿比不原谅还大。我已经,没有再原谅她的勇气了。”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沿着许晏清的脸颊流下。她抬手抹去眼泪,笑了笑,对宋渝归说:

    “让您见笑了。我平时,不这样的。”

    宋渝归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抱住许晏清,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不叫见笑。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如何如何。你很好。”

    许晏清浅浅的“嗯”了一声,宋渝归这才松手。她看了一眼表,对许晏清说:

    “时间不早了。晏清,要去食堂吃饭吗?”

    “好。”

    “让盛宁安一起去可以吗?”

    许晏清点了点头。她走下病床,穿上鞋,对盛宁安伸出了手:

    “把糖吃了,一起走吧。”

    盛宁安把糖放进嘴里,打开了房门的锁。他看着站的不稳的许晏清,问到:

    “你还行吗?不行扶着我”

    “我还是走的了路的,没有那么虚弱。”

    他们一行三人坐上电梯到了五楼,宋渝归带着他们两个进了食堂。因为正好赶上饭点人有点多,再加上食堂里似有似无的油烟味,让许晏清皱了一下眉头。盛宁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问她:

    “闻不了油烟味,还是人多?”

    “还好,只是看见人有点多,心慌。”

    “那我先去找地方,你就和我吗一起去吧。”

    说完,盛宁安就钻进了人群。宋渝归扶着许晏清去窗口选菜。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不用想太多。”

    许晏清虽然这么答应,但是拿的菜都是清汤寡水,也不怎么见荤腥。

    “吃不了油腻是吗?”宋渝归问。

    “也不是,就是想吃点清淡的。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刚才要不是我扶你那一下,你就摔倒了吧。”宋渝归边走边对许晏清说。

    “嗯。不知道为什么,头突然很晕。”

    “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她们边说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盛宁安的旁边。

    “宁安,你的份我给你拿了。吃完你就回办公室先睡会儿。”

    “妈,你下午有会吧?”盛宁安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问宋渝归。

    “啊对,差点把这事忘了。宁安,那你送许晏清回去吧,我吃完就得赶紧走了。”

    宋渝归迅速把碗里的饭扒拉完,就直奔会议室。

    “盛宁安,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你和你妈之间的关系。”许晏清看向宋渝归的眼神中,有种怅然若失。

    “我感觉你们之间想好朋友,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和我妈之间,更像是一种命令。而且她的命令,让我没有反驳的余地。”

    盛宁安明显愣住了几分钟。许晏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对他说:

    “对不起,一下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吓到你了?”

    “没有,还好。”

    “我不想吃了。走吧,我困了。”

    许晏清将碗放到了餐具回收处。盛宁安紧跟在她的身后,把她送到了病房门口。

    “你也去睡吧,不用一直看着我。我,没有那么容易想不开。”

    “也对。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还有,睡个好觉。”

    许晏清明显听出了盛宁安的局促,笑了一笑对他说:

    “好,我会注意安全的。”

    直到看见许晏清躺在病床上,盛宁安才放心地离开。他坐在宋渝归的办公桌前发呆,想到了白天许晏清跟他说的话。

    “许晏清说的,不像是假话。那她被打的时候,应该也很绝望吧。”

    盛宁安不知道的是,他这么想的时候,许晏清早就已经在病房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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