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秦颐一见魏焱说出那句话后,还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本就伤痕累累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路霁安一眼,只见这人正盯着魏焱看得出神。

    什么毛病?

    “咳咳——”秦颐一轻咳提醒路霁安,可偏偏这人还是一动不动。

    魏焱闻声抬头,因着光线昏暗,看不清二人的表情。

    不过,经过今日见过的人和公主发才说的话,他也大致明白,眼前的男人恐怕是公主暗地里养的手下,不便暴露身份。

    “多谢公主和这位大人救在下一命,魏焱愿跟随公主、大人,日后听二人差遣,已报救命之恩。”

    秦颐一闻言,眼眸一亮,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路霁安听到此话,眼神却慢慢冷了下去。

    这是将他当做小公主的奴隶了?真是找死。

    秦颐一在开心之余猛然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息变化,即刻开口道:“既然跟魏公子解释清楚了,你先养病便好,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说完,便拽着路霁安出了门。

    “你大费周章地救他,到底为了什么?”路霁安的目光落在扯着自己衣袖的柔夷上,细腻的白与极致的黑,确实抓人眼球。

    “这么简单的事,你不会看不出来。”秦颐一说。

    “挟恩图报?”

    秦颐一毫不心虚得笑着,看向路霁安点头。

    月光下,那张莹白的小脸此刻瓷白如玉,娇媚的笑容像是离邱山修行的精怪,危险又迷人。

    “没成想,我路霁安也有看错人的一日。”

    “嗯?”秦颐一疑惑,他曾经是如何看待她的。

    不过她显然是得不到答案了,因为此刻的路霁安已是强弩之末。

    只见他面色惨白,额头的细汉汇聚在一起,大颗大颗从他的额头滑落到面颊,颀长的身子摇摇欲坠。

    “你这是怎么了?”秦颐一在出了院门便松开的手此刻重新扶在了路霁安手臂上。

    方才在屋中光线过于昏暗,她并未发现路霁安有什么不对,怪不得他直直看着魏焱不说话,原是身体出了问题。

    “没事,受了点小伤。”路霁安的声音有些抖,显然不是他说的那般轻易。

    “我带你去找太医。”秦颐一扶着路霁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承担了大部分力量。

    “是我让你去救人时伤的吗?”秦颐一有些不确定地问。

    听出她语气不对,路霁安低头看向这个极力稳住身子带着自己前行的姑娘,鼻尖是萦绕着女儿家独有的馨香,似乎伤处都不是那般疼痛难忍了。

    路霁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你是在愧疚吗?”

    “自然。你是因我而伤,我原以为你武艺高强,应当可以对付那些人,是我考虑不周……”秦颐一自顾自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真该死,就因着书中将路霁安说得过于强大,自己便忽略了,此时的路霁安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不是书中后期无所不能的大反派。

    “不是,这是我与人打斗所伤。”路霁安打断秦颐一的话。

    活了近十八年,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还是都一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受伤而愧疚,真新奇。

    “你跟人打斗所伤?”秦颐一顿足,震惊地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见他脸上一派稀松平常。

    “难道是我以为的那个打斗?”跟人切磋武艺,将他自己伤成这副模样。

    路霁安心中那点新奇还未消散,看着忽然停下,声音不自觉拔高的小公主,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真是不要命了,你以为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很容易吗?活着已是不易,偏偏还有你这种人不爱惜性命。”秦颐一气愤道。

    因着前世对生命的渴望,她真的不理解也不喜那些不爱惜自己性命之人,她总觉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你既已说活着不易,那又为何要活?”路霁安盯着她因扶着他有些泛红的脸道。

    “那你可知许多人只是想活着便拼尽了全力,或许还以失败告终。”想到前世的种种困苦,以及今生的前路艰辛,秦颐一眼眶渐渐湿润。

    路霁安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般大,有些手足无措。对浑身是刺、满眼算计的秦颐一他应对得游刃有余,但对此刻泪眼汪汪、情绪失控的秦颐一,他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住,人人都有自己的抉择,我不该这般失控,将情绪发泄在你身上。”不过片刻,秦颐一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路霁安道。

    “我们得快些,你的伤拖不得。”

    路霁安见她这般大起大落,有些愣神。

    自那夜秦颐一找了信得过的太医给路霁安医治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只秦颐一时不时以表妹的名义派人送些药过去给路霁安。

    那个为了精进武功,直接找人拼命的疯子,想必在上药这一块定是不会上心,她想,这反派对自己还有用,不能死得这般早。

    对于温阳公主给路霁安的赏赐,路家一众人又是嫉妒得不行,但自那次被宣平侯敲打过一次后,一众人还是安分了不少。

    路霁安躺在床上,修长的手握着手中的瓷瓶把玩着,这是秦颐一送来的药。

    想起月光下小公主通红的眼眶,激动地质问,以及情真意切的遗憾,路霁安觉得,她像是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一般,可她自小生活优渥、备受宠爱,又怎会有那般情绪呢?

    他有些想不通。

    令路霁安想不通的秦颐一此刻早已记不起那晚的种种,此刻的她,看着秦颐甄鲜血淋漓的后背,怒火中烧。

    姐妹二人约好今日前去林中狩猎,比比二人的箭法是否有所精进。

    二人兴高采烈去到林中,不多时便分道而行。

    秦颐一这边倒是很顺利,不一会儿便收获颇丰。

    而秦颐甄那边却遇到了卓然。

    秦颐甄因着从六妹那里知晓了不少事,是以在卓远跟自己行礼后,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免礼”便欲走。

    奈何卓然不依不饶,二人又多说了几句。

    恰巧被来寻卓然的王景静见到了。

    王景静爱慕卓然,但与王家有婚约的事卓然的长兄。本就因此不舒服的她,见卓然竟跟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一处,她心下慌张。

    本就没有解决家中婚约之事,如今和顺居然横插一脚勾搭上了然哥哥,毕竟她是公主之尊,她岂能不急。

    于是,她假意上前与二人说话,脚下一滑向卓然那边倒去,手中的一早准备的金簪却直接扎上了秦颐甄所骑的马的后臀。

    王景静为何敢如此行事?

    一是王家势大,皇帝都给三分薄面,二是这里就他们三人,她有信心,然哥哥定会帮她,就如上一次一般。

    马吃痛受惊,在林中狂奔而去,秦颐甄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带着往前,一路颠簸,她力气不足,最后摔下马背,却被马鞍缠住了腿,若不是陈既恰好在附近,制住了受惊的马,今日秦颐甄怕是得命丧离邱山。

    待秦颐一听闻此消息赶回行宫时,秦颐甄所住的明霞宫此刻已经到了许多人。

    哭哭啼啼直说自己不是有意的王景静、看似谦卑实则傲然的王家人、脸色阴沉的卓然、以及置身事外的陈既等等。

    永安帝与瑾妃在秦颐一之后赶到,进了内室,见到浑身是伤、一脸苍白、呼吸微弱的秦颐甄,永安帝面色发沉。

    可想到朝中如今的确离不得王家,他只能歉疚的看着床上的女儿。

    秦颐一看见父皇眼中的歉意,心下微凉,更是坚信了自己的目标。

    床上的秦颐甄此刻睁眼,看懂了父皇眼中的意思,扬了扬唇,恭顺道:“父皇的一切决断,孩儿都接受。”

    永安帝张了张口,想说父皇日后定会为你出气,嘴唇翕动几下,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他也不敢保证。

    秦颐甄闭眼,心中明了,此时此刻,感受着后背的剧痛,回忆着方才的惊魂时刻,在黄泉路走上一遭她总算明了六妹之前说的话,以及不断坚持做的事了。

    朝廷蛀虫一日不除,哪怕他们贵为天家血脉,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秦颐一今日始终不发一言,在看望过秦颐甄,确定她并无生命危险后,她跟在帝妃二人身后,来到正殿中。

    她看着躲在王夫人怀中哭泣不止的王景静,面沉如水、眸色寒凉。

    王景静无意中对上她的视线,被其中的阴冷吓到,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王尚书率先跟永安帝请罪,话里话外指责女儿骄纵不懂事,又暗示这是女儿家之间无意的打闹,不成想过了些,还好没有酿成大祸云云。

    王家愿意将王景静送到观中修行两月,磨磨她的性子等等。

    可这些所谓的小孩家的把戏,是会次次要人命的。

    王景静也知晓此次闹得有些难看,算上上一次,她都已经两次妄图害秦颐甄性命了,是以跪在地上磕头磕得真心实意。

    若说她后悔吗?那倒没有,去观中两月,换来秦颐甄不敢再接近然哥哥,还是值得的,她就是害怕然哥哥会因着秦颐甄的公主身份和那张美艳的脸而动心。

    不出秦颐甄所料,永安帝果然在王家一家人磕了不少头之后,答应了这个要求,不过从去两月改成五月。

    秦颐一冷笑,五个月,足够改变许多事情。

    王景静不是一心想要嫁给卓然么,那她成全她就是了,只希望日后她王五姑娘不要涕泗横流便好。

    她走之前,自己还得随一份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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