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朝廷运来的粮食撑不了几日了。”陈既进屋禀报道。

    “嗯,先安抚住灾民,粮食和银钱我来想办法。”秦颐一镇定道。

    陈既极快地看了一眼面前面容坚毅的温阳公主,压下心中的讶异,领命而出。

    原先得知为何被陛下派来西北时,他只觉得荒唐,两个女子,连马都控制不住的,又哪里有能耐在西北赈灾。

    只是皇命难违,他作为臣子,就算是公主胡闹,他也得奉陪到底,同时在关键时刻也可将事情尽力挽回。

    只是看着这连路来,两位公主明明十分不适应长途跋涉的痛苦,也没有抱怨过一句,明明受不了西北的恶劣环境和吃食,也不曾喊过一句苦。

    在到了地方后,立即开始发放灾粮,亲力亲为,尽心尽力。

    就连此刻,面对朝廷或许不会帮助她们的局面,她也镇定自若,临危不乱,一切似乎成竹在胸。

    陈既自嘲笑笑,如今看来,是他小瞧了她们了。

    他来到房内,提笔写信,寄到定远侯府。

    这边,秦颐一问蕙兰:“东西还没到?”

    在离京前她就与父皇和周大人在御书房秘密相商,知道王、卓两家就算明面上不会做什么,但暗地里也会对她们处处提防。

    原先她告诉父皇王家与卓家一定会站在一处时,父皇还不愿相信。如今不愿支持西北赈灾一事是右相提出,想必父皇会不信也不行了。

    她告诉周大人,无论右相说出什么,只要有理有据,那周大人便一力支持,不必考虑她这边。

    甚至周大人如果反应过于激烈,事事出头,那以右相动不动明哲保身的性子,定会让周大人冲在最前,用他来抵挡父皇的怒火。

    如此,右相等人便会稍微放松对她们的防备,她们也能更顺利成事。

    至于银钱不够一事,她这些年请求母妃举办的宴会,陆陆续续以募捐灾民的名义逼的那些高官显贵捐了不少钱。那时各家不满者处处皆是,在他们看来,妖妃只是随意找了一个名义搜刮他们而已,目的就是为了筹钱享乐。

    王家和卓家出得血最多,他们又怎会想到,辛辛苦苦贪的银钱,最终还是用到了百姓身上。

    唯一不好的便是她们母女的名声更臭了而已。

    “回殿下,怕是就这几日了。”蕙兰道。

    秦颐一点头,在他们出京前不久,她便派人到了江南那边乔装成富商购买大量粮食,秘密运往西北。

    算算时间,应当要到了。

    “禀殿下,外面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朝廷无钱我们马上便要启程回京,那些灾民听了后便闹了起来,现在城外一片混乱,那群人都要冲进城中了。”一个护卫忽然来报。

    秦颐一倏地起身,眉头紧锁。

    朝廷才说国库空虚,今日灾民便知晓了。

    好一个卓家,好一个王家。

    “走,随我出城。”秦颐一抬步往外。

    才走到门口,秦颐甄便迎面走来,“外面太乱,你不能出去。”

    “五姐,若是我们龟缩在这小院,那朝廷放弃他们的谣言便会被做实,这不是你我此行想要看到的结果。”

    秦颐一看着秦颐甄道:“西北之行于你我而言太过重要,就算前路千难万险我们也不得不继续前行。”

    说完,她便要往外走。

    “等等。”秦颐甄叫住秦颐一。

    秦颐一回过头,知晓五姐担忧自己的安危,本想再说些什么,只听秦颐甄的声音再度响起:“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秦颐一果断拒绝。

    灾民一旦乱起来,以他们身边那点人手根本拦不住,更不要指望这里的那些衙役。

    秦颐一好歹还有些武艺傍身,秦颐甄因着之前只是为了陪秦颐一,也没有好生跟着师傅学过,到了想要努力上进之时,她们又在时时刻刻将心思花在了科考上。

    不等秦颐一再说什么,秦颐甄道:“我知晓自己武力不行,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只要多安排几个人守着我,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的功夫不如你,但跟那些饿得骨瘦如柴的灾民比起来,也不算太差不是么。”

    秦颐一见她坚持,知道五姐也是一个固执的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姐妹二人来到城门口时,许多灾民早已涌入城内,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山中猛兽饿了许久后见到猎物时的光,一张张干瘪的脸上,是对食物的渴望。

    这里是距凌河县不远的一座小县城,若说凌河县还算是西北境内的大县,那这里因着地理位置原因,土地贫瘠,水源稀缺,说是县城,却还不如凌河县富裕些的村庄。

    秦颐一等人从城西过来,连路便见城中商户家家门窗紧闭,人人自危。到了城西门口,便见那群率先冲破衙役阻碍的灾民个个灰头土脸,不管不顾地朝城中跑,见到门窗便砸,冲进屋内见到食物便开始狼吞虎咽,吃不完便拿走,只是瞬间,整个城内便乱作一团。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蕙兰显然是被这副场面吓到了,声音颤抖地问。

    秦颐一两世为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副场景,本就有些消瘦下去的脸,此刻隐隐发白。

    路霁安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于眼前的混乱毫不在意。只是偏头见到秦颐一发白的脸色,睫毛动了动。

    明明怕得不行还偏要逞强,真是个蠢货。

    秦颐一尽量遏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她知道,若是就此放任下去,只会更糟。

    视线一扫,发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个大木箱子。

    “去,把那个箱子给我拿过来。”秦颐一对身后的护卫道。

    两名护卫领命而去。

    这时,一直暗中观察他们一行人的几个大胆灾民见他们身边带刀的护卫少了两个,只剩下一个白衣翩跹、略显单薄的男子,虽然手中持剑,看上去应当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剩下的就是三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以及三个带刀的护卫。

    几个灾民对了对视线,那个人衣着虽然一般,但气度不同,或许身上有什么好物件也不一定。

    趁进城的人越来越多,三个护卫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几个灾民伺机而动,当即向秦颐一扑去。

    “殿下,小心。”蕙兰尖声道。

    只是瞬间,利剑脱壳,路霁安的剑尖没入冲在第一的那名灾民胸前。

    他缓缓低头,看见胸前一片血红,渐渐失去了力气,到底不起。

    剩下的几个灾民见此,停下了动作,但只是一瞬,又要上前,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无论如何都要死,那在死之前拼一次,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路霁安见此,正欲提剑上前。

    “路霁安,不要。”秦颐一颤抖地拉住路霁安的手。

    路霁安回头,看到了她额头的细细的冷汗,不断眨动的长睫,以及更加惨白的脸。

    感受到拉住他的那只手的冰凉,他道:“他们想要害你。”

    秦颐一吞了吞唾沫道:“我知道,但不能杀他们,不能。”

    她抬起眼,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明明怕得要命,还是要强自镇定下来。

    路霁安扯开她的手,上前三两下将那几个灾民打倒在地,哀号不止,没有丝毫爬起来的力气。

    见他如此厉害,其余的灾民只远远观望,不敢再上前,胆小一些的纷纷绕道而走。

    原以为没能拦住路霁安的秦颐一见此,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死人,前世在医院里见过不少,但这是她第一次见杀人。

    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绪,见那两个护卫将木箱抬过来,秦颐一当即站了上去,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大齐的温阳公主。”

    她不知扬声喊了多少次,那些冲昏了头脑的灾民总算是渐渐停住了动作。

    “我是大齐的温阳公主,大齐没有放弃你们,有大齐在一日,你们便是大齐的子民,大齐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

    秦颐一见他们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开口道。

    原本闹哄哄的灾民停了下来,目露犹疑,若是朝廷没有放弃他们,还可肯管他们地死活,他们又何必孤注一掷,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胡说,朝廷都没有粮食了,你现在说得好听,等安抚住我们,怕是就要连夜回到京城吃香喝辣了,哪里还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人群中有人道:“乡亲们,想想看这些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嘴上说得好听,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罢了,若是今日信了他们的话,那明日我们必定必死无疑。”

    本来安静的人群,在此人话落后,接二连三有了应和之声,眼见人群又要骚乱起来。

    秦颐一在那阵惊吓后,已经逐渐冷静,递了一个眼神给身旁的护卫统领,那人微不可查地点头,绕到人群后。

    “我承认,国库的确空虚。”

    此话一出,人群更加骚动,犹如热油锅里倒入冷水。

    “一一!”秦颐甄惊呼出声。

    她是怎的在这种时候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秦颐一给五姐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回过头对人群道:“朝廷是没钱,但我温阳公主对大家保证,只要我在一日,便不会放任大伙儿不管。”

    “你拿什么保证?”人群中有人又道。

    秦颐一眯了眯眼,知晓眼下稳住众人情绪最为重要,那些起哄之人可一一记下,慢慢收拾。

    她从怀中拿出一块明黄令牌,高高举起:“陛下亲赐,见令牌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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