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骤起,徐长赢眼疾手快地拿起兰时手边的木棍,朝后挥去,成功打到两人的小腿肚处。

    “乖,别看。”

    他回头,小声地对兰时说,同时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兰文竹还在的时候,对她做的那般。

    接着他站起身来,面色冷凝地直视着钱家三人,像是一只即将出笼的猛兽,右手习惯性地滚了滚手中的木棍,似乎在寻找最佳握点。

    小腿肚可不同其他地方,是身体最脆弱,疼痛感最大之处。小时候,母亲沈弃曾告诉过他,如果未来遇到无法避免的人和事,需要一击即中的时候,精准又快速地打击小腿肚的位置,可以争得喘息之时。

    果不其然,被击中的两个随从瞬间抱着小腿咿哇乱叫,徐长赢可是使了最大的力气,一棍下去,连打两人,没有几天时间可恢复不了。

    钱守仁此次出门只带了两人,原以为对付一个弱女子,两个人都算是小题大做了。可没想到,这下好了,突然出现的“柔弱”书生,没两下竟把两人都给放倒了!

    他的老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钱守仁再次抄起刚刚丢弃的木柴,想以此作为武器与之对抗,却没曾想,徐长赢手里的木棍可是兰时昨天晚上临时求村里的木匠老伯卖给她的实心棍,坚实得很,为的就是防这一手。

    前些天,上阳县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小院里的柴堆还没来得及用油布挡着,全浸湿了。兰时和白术只来得及搬了一些干木柴进屋,也就供这几日烧火烧水的。

    托老天的福,徐长赢很轻松地就将钱守仁赖以威慑的木柴打落,见大门外已经有一些不安分待在家中的好事之人在围观,钱守仁咬咬牙,转身就朝他们喊着:“快去找我姐夫赵卓!让他带人来收拾这个狂妄之徒,成事者我给五两银子!”

    此话一出,还真有几个好事贪财之徒拔腿就往知县府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回复钱守仁,让他等着。要知道,五两银在上阳县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普通四口之家省吃俭用,都能维持个月了。

    蹲坐在地上的兰时心想: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无论如何都是死,那不如拼尽全力,向上天求一条生路!

    白皙的小手用力从地上抓了一把,然后爬起来,听声辩位,朝着徐长赢所在的位置靠了过去,然后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小手握拳对其腰部敲了两下。

    徐长赢立刻反应过来,当即侧过身,让兰时直接跟钱守仁对上。

    趁钱守仁无妨之际,兰时猛地朝面前一撒,手中之物正中目标!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是兰时和徐长赢之间的暗号,小时候,如果两人因为外出玩归家晚了,在徐长赢被兰文竹教训的时候,兰时就会突然从他的身后跳出来,对兰文竹好一阵撒娇陪笑,直逗得他见牙不见眼的,就连长在天边的蟠桃也能给兰时给摘来,更别提什么教训了。

    泥土入眼,疼得钱守仁满地打滚,像个睁眼瞎一样胡乱摸着,不得章法。他不像兰时那般,对家中物件摆放熟练于心,很快便磕头撞墙,在杂乱的院子中失了方向。

    就是现在!

    兰时不顾膝盖的疼痛,拉着徐长赢就往屋子里跑,堪堪站定,只见卧榻上放着一个藏蓝色的包袱,是她昨晚通宵收拾的细软,所有贵重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包括爹爹给的《兰氏食方》。

    见了榻上之物,徐长赢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手一揽立刻背上包袱,反手拉着兰时就要离开。

    “啊——”

    仓皇之际,兰时一不小心撞到梳妆台,一根桃木簪从她眼前滑落,径直掉进她手掌之中。锥心刺骨的疼痛立刻从下往上传递,差点就要摔倒,是徐长赢眼疾手快揽住她,“小时!你没事吧?”

    白布下的柳眉直皱,外面的钱守仁还在嗷嗷大叫,兰时摇摇头,她推了推徐长赢,示意他不要停留,赶紧走。

    “上来。”

    徐长赢将包袱挎到兰时的肩膀处,半蹲着将她背了起来,时间宝贵,知府县离兰家不远,他们闹出了这么大阵仗,赵卓要是真派人来,也就是须臾之间的事。

    绕过院中嗷叫的钱某人,两人拨开围观人群,朝佛光寺的后山跑去,围观群众没有对两人多加阻拦,这大概就是他们心中残存的理智与友善吧。

    兰时没忍住,她趴在徐长赢的背上,朝兰家的方向回头,紧紧握住手中的桃木簪子。

    爹爹,终有一天,小时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徐长赢脚程很快,凭借着小时候沈弃的教导和对后山的熟悉,很快便选择了一条最为方便,快捷,且极少人知道的小路,噌噌就往佛光寺逃去。

    沈弃生前是上阳县有名的猎户之女,从小就在山里以打猎为生,根本就没有从钱守仁手上赁农地,自然也就不用看钱家的眼色讨生活。

    只是兰家比较麻烦,租的房子和农地都是钱家的,更何况为了给兰文竹治病,家里大件的东西能当的都已经当的差不多了。

    兰时还没有跟徐长赢说,兰文竹弥留之际,是有想过将《兰氏食方》送给钱守仁用于抵债典当,好让自己死后,孩子们能在上阳县真正拥有个安身之所。

    她没同意,兰时想: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把爹爹毕生的心血送给那个胸无大志,只懂得酒池肉林之人来糟蹋!

    可体力再好的人,总会有累的一刻,徐长赢昨天才从钟灵镇赶路回来,现在又背着一个受伤的兰时进山求生,两人才逃到佛光寺隔壁的山头,就停了下来。

    “长赢哥哥,快放我下来吧。”

    兰时早就感受到身下之人的呼吸声愈发加重,估算一下时间,再仔细一想就知道,徐长赢和白术肯定没碰上,他应该是提前回来,这才赶上了阻止钱守仁的不轨之举。

    徐长赢没回头,将背上的兰时往上掂了掂,仿佛在用动作告诉她自己不累:“小时别怕,前面有块巨石,我们走到那里再做休息。”

    可是巨石在哪儿呢?兰时看不见,她跟徐长赢进山玩耍这么多次,他选的是什么路,兰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巨石。

    小人儿不依了,她用力地拍着徐长赢的肩膀,然后用小手虚虚地盖上他的眼睛:“不许再走了,长赢哥哥,我脖子疼。”

    闻言,清秀男子立刻停下,他找了一块干净的木桩,将身后的人儿放了下来,“让我看看,是哪里疼?”

    徐长赢微微抬眼,就看到兰时白皙的脖子上留有一道道指痕,是钱守仁这个该死的留下的,可见他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

    “让我再看看你的腿。”

    忍住心疼神色,徐长赢掀起前摆,蹲下来,看着眼前可以用乱糟糟来形容的兰时,狠狠皱眉。

    裙摆处大片血花,看颜色应该是兰文竹弥留之时留下的,膝处也渗出点点血迹,他轻轻碰了碰,兰时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扭到,但擦破了皮。”事出突然,没有药,徐长赢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掀起兰时的裙角,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霜雪般的肌肤衬托着伤处的紫红,触目惊心。

    “长赢哥哥…”

    兰时知道徐长赢正在给自己包扎,她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喃喃的声音如同得了风寒,叫了名字之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微风轻拂,悠悠钟声徐徐萦绕,徐长赢首先打破沉默:“我还没告诉你吧,这次秋闱试我得了第一,是名副其实的解元了。”

    “真的吗!”

    白布背后的眼睛炯炯发亮,兰时瞬间直起身子来,微微向前弯腰,像是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般,将头伸了过去。

    “是真的。”正在帮兰时扎着绳结止血,突然一个放大的圆脸闪现到眼前,徐长赢没忍住,浅浅笑了下,如沐春风,“骗你做甚,现在小时可得称我一声举人老爷了。”

    兰时听后,一脸骄傲地昂起下巴,小嘴一嘟,双手一叉:“我才不要叫你什么举人老爷呢,以后长赢哥哥还会考得更好,要考省试,得会元,考殿试,中状元!”

    徐长赢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女子,没有回话,白布随风肆意飞扬,却扬不过她此刻的心情,他心口发软,这才是兰时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我们小时,辛苦了。”

    徐长赢说完此话,便再也没有出声,专注系着眼前的手帕,而兰时也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她透过白布看着头顶上方的蓝天白云,听着风听着鸟,鼻头霎时间又红了,可不同的是,她没有再哭了。

    “小时,你跟我走吧,我们上京城,离开上阳县,我继续考取功名,找名医给你治眼睛,终有一天会回到上阳,将兰叔带出来。”

    飞鸟越过,风声渐起,一辆装潢朴素的马车正沿着山间小路缓慢行驶着。

    “秩儿,这真的有什么名贵的玉石吗?”

    “公…呸,公子,您就信我吧,都打听过了,现京城内最流行的墨玉印章就产自这云州府,其中上阳县出来的品种上佳,绝对错不了。”

    “好吧,姑且再信你一回,该死的木头徐时宽,要不是为了给他送礼,我堂堂永宁公…公子,至于跑这么远吗?”

    马车停下,车内下来两个身量瘦小的公子哥儿,稍微矮一点的那个亦步亦趋,高一点儿的那位胸脯微鼓,纤细的脖颈顺滑直下,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族气质。

    如果有相熟人士仔细一看,定能一眼就分辨出,那踢着路边野草的哪是什么公子哥儿,明明就是化作男装打扮的永宁公主裴锦——当今圣上最受宠的九公主。

    “行了,你们几个也别跟着我了,拿上凿子,分头挖去吧,破晓后再集合。”

    “是。”

    四个车夫闻声而动,他们脚步极轻,习武之人什么都能隐藏,只独独武功不可。

    斗转星移,夜色渐暗,原本寂静的山头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点点火光在丛林中漂移。

    不好,钱守仁带人进山了。

    徐长赢早就料到,讨不着好的钱守仁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上山的路很有多,就算是躲,对方只要肯多花点时间精力,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搜!钱老爷有令,悬赏二十两银,女的活捉,男的生死不论!”

    “看仔细了都!”

    “那边多去几个人,快!”

    该死!看着逐渐朝两人逼近的火光,徐长赢只恨当时没有一棍子将钱守仁给打晕,好让他多吃点苦头。

    “小时,我们要走了。”徐长赢重新将兰时背起来,咬了咬牙,向左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此路幽静黑暗,连他自己都没有走过。

    兰时嗯了一声,古朴雅致的桃木簪稳稳地簪在头上,她紧紧地抱住徐长赢的脖子,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她的全副身家,几块干饼、十几贯钱、爹爹留给她的银首饰,还有几两碎银子,可重要了。

    可惜参与搜捕的人群实在是太多太快,两个人目标又大,还没跑多远就被发现踪迹。

    “这边有动静,快来人!”

    “别跑!再跑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徐长赢背着兰时,仓皇地变更着前进的方向,意图甩开身后人,可惜山里黑灯瞎火,道路崎岖不平,徐长赢不慎踩到石缝中,两人就这么直直朝山崖下跌落下去。

    “啊——”

    “小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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