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兰时有些惊讶的转头,刚刚还在说着的人,突然间声音就出现了,实在是太巧。

    她开心地从廊下站起身来,怀里还抱着尺玉:“你回来啦?怎的出门也不叫上我一起,是奚伯那边又有什么事吗?”

    时过三年,兰时这会儿已经能和奚仲景好似一对和睦爷孙来往了。

    每每徐长赢空闲时,带着兰时前往翰竹院闲逛寻书时,奚仲景总能从一些犄角旮旯处扒拉出时下城里最为流行的小玩意儿。

    色彩鲜艳的磨喝乐,古灵精怪的绮丽面具,或者是景德瓷镇的精美瓷玩等等,只有奚仲景看不上的,没有奚仲景找不到的。

    兰时很得奚仲景眼缘,十足十把她当作是小孙女似的宠着,连某只孔雀见了都忍不住醋起来。

    徐长赢笑眼看着廊下女子,脚下步伐一刻未停,很快便稳稳当当地站在她的面前。

    兰时立在廊下,徐长赢站在青石板上,两人相隔不过三步,中间隔着三阶台阶,将将是兰时可以平视他的高度。

    徐长赢看着她身穿豆绿长袍,衣领袖口皆是密实的针脚,不由得放心下来。

    “今天重阳,天虽晴朗,但还是要注意防风,等会儿让白术或者青果给你捎件薄披风,别着凉。”

    “你惯会安排,自己也要小心着点身子才是,别总是往书斋跑,迷在书里过了饭点又不吃了。”

    兰时嘟起嘴巴,学着徐长赢平日里的大家长样子“教训”他。

    如果问徐长赢当初决定回归徐府悔不悔?他定是会笑着回一句:不悔。

    若不是当初回来,指不定夫人还会跟他天天窝在清水巷里的小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还能像现在这样灵动俏皮地学着他说话。

    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未能找到医界圣手顾大夫,为夫人治疗眼疾了。

    压下心中思绪,徐长赢从身后伸出手来,大手一抬就朝兰时毛茸茸的头顶摸去,突然方向一转,像是往发髻上微微用力一怼。

    兰时愣了愣:“这是什么?”她反射性地抬手向上摸去,触手一抹细腻触觉,她随即惊讶,“是秋菊!”

    “夫人聪慧。”徐长赢笑着看她,不远处玩耍的徐承修也终于注意到了沉香阁里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有他身后藏着的东西,撒着脚丫就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团棉花。

    “小叔叔!我也要菊花!姨姨好看!”

    随着年岁渐长,徐承修已不像初见兰时那般,直喊她“姐姐”。

    感受到衣袍下垂坠的重量,徐长赢径直忽略掉侄儿眼里祈求的抱抱,他朝后面的青果使了个眼神,很快,徐承修便被青果给引走了。

    “小少爷,你瞧,花圃里还有很多好看的花,奴婢带你去摘好不好?”

    “好…”

    天性活泼的徐承修很快便离开,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兰时和徐长赢两个人。

    “你支开修哥儿做甚,他要花,我给他还不成吗?”

    兰时无奈地在软布下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威力不大,但实属罕见。

    在她的攻击下,徐长赢毫发无损,他压低了点声音,往前微探了几分身子,靠在兰时的耳边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夫人,你猜猜我手上拿着什么?”

    拿着什么?

    夫君还藏着东西吗?

    兰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疑惑地歪头,耳边还萦绕着墨香暖风,有些痒。

    “有的,夫人且猜猜。”

    在徐长赢的鼓舞下,兰时一连说了好多东西。

    有东街的胭脂水粉、甜水巷新出的时令水果、珍馐坊有名的团扇、或者又是哪条不知名大街里流行的童趣古玩。

    各式各样,无一正确。

    “我不猜了,这范围也太广了,我怎么可能猜到啊!”兰时气恼,像是觉察到两位主人间怪异又和谐的氛围,本来还舒服窝着当装饰的尺玉一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是我的错,忘记告诉夫人提示了,夫人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今天是重阳啊!

    兰时灵机一动,拍手又提起兴致:“难不成是重阳糕、菊花酒?”

    话音刚落,徐长赢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佯装可惜地摇摇头,道:“小脑瓜子里想的竟是吃的,怕是猜到明天去也猜不准呢。”

    他说着,负在背后的手终于转了过来,只见修长的指节处,虚拢握着几株清新盎然的秋菊和玉兰。

    冷香四溢,沁人心脾。

    “好香,是秋菊和玉兰花。”兰时开心地接了过来,小脑袋瞬间被满满花香充盈。

    见眼前的人儿还是没反应过来,徐长赢宠溺地笑了笑:“今天重阳,可否请夫人在此些花中帮我挑挑,选些心仪的,为为夫簪上?”

    男子簪花,在大兖朝不是什么奇特的事,反倒还特别受追捧。

    起初,前朝兴起时,普遍为皇室簪花和高官簪花,平民百姓中簪花的还是女子为多。到了现在,朝廷赐花簪花的风气蔓延到了民间,男子簪花形成我朝一道独特的靓丽景观。

    兰时轻轻抚摸着细腻的花瓣,淡雅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秋意的感觉一下子就更明显了。

    “可是,这些花应该都挺漂亮的,夫君随意抽取几朵就好了啊。”

    兰时边说着,边凑过鼻子在花间深吸一口气,随后在花丛中抬起头来,标致的相貌,恍惚间竟让徐长赢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挑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让夫人替我簪花,就现在。”

    徐长赢艰难地将视线从兰时脸上移开,他突然扔下一句话,尾音慌乱,细听还有些颤抖的样子。

    兰时被他一句直白的请求炸红了脸,她羞涩地垂下头去,极力忍住想要揉捏耳朵的冲动。

    她轻轻吐了几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掌心却被人快速塞进几支短花。

    原是徐长赢眼疾手快地掰了好几支,小花林林总总地挤在一起,异常可爱。

    “夫人快些,等会赏菊宴就要开始了,夫人可不想我头上一朵花也没有吧。”

    徐长赢身体力行,彻底贯彻了心口如一是一种怎样的姿态。

    只见他长身玉立,上半身微微向前一弯,径直朝兰时的方向低下头,同时还不忘牵着她的手,慢慢摸到自己发冠最顶处。

    他都这么说了,难不成还能拒绝不成?

    软布下的眼睛疯狂眨着,面上却除了点点羞红,外的没半点显露。

    跟着徐长赢的手,兰时很快就在脑海中有了他今日的装扮模样。柔顺乌亮的黑发高高束起,头顶仅用一顶软脚幞头做固定,显得干净利落,倒是不同于往日打扮。

    以为是他今日佳节,难得也花了心思在打扮上,兰时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幞头顶,偷笑着抿嘴,接着怕被他发现,趁着徐长赢没抬头,赶紧将脸上表情给收了回去。

    确定好他今日装扮,兰时接着摊开手心,仔细地给徐长赢挑着花:“这朵闻起来很香,应该很漂亮。”

    “这朵菊花颜色艳丽,里头就属它最亮。”

    “还有这朵,花冠饱满,花萼挺直,肯定好看。”

    徐长赢抿嘴浅笑,将兰时的全副神态都尽收眼底,见她差不多把所有的秋菊都挑上了,却唯独没有选一朵玉兰花,好奇问道:“夫人怎么不选几朵玉兰,我看它们也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兰时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有此疑问,想都没想就回答:“可今天是重阳,还是金灿秋菊更衬景色一点。”

    “低点头,太高了,我瞧不见呢。”

    身量娇小的人儿,即便是站在三阶台阶上,也没有徐长赢高。

    怕她又跳脚,徐长赢马上又将头低下几分,细腻白皙的手指在幞头右侧翻飞,轻柔的触感,让他不敢出声打扰。

    兰时两只手都放在徐长赢的两侧,柔软的小鱼际压在他太阳穴的地方,接着把挑好的秋菊一一簪好。

    “香花配美人,真好看!”

    话音刚落,阶下之人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潋滟的桃花眼像弦月一般弯着,里面眸光似水,深不见底,就连看上一眼,都怕会溺在里面。

    徐长赢抬起头,看着少女头上黄澄澄的金菊,视线下移,固定在少女脸上。

    “还是夫人最好看。”

    兰时的“夸夸军队领头大将军”出马,必是所向披靡。

    逗得兰时眉开眼笑之际,徐长赢伸手将她手里剩余的兰花都拿了过来,“就算是重阳节,也还是可以簪兰花的,既然夫人不帮我簪,那我就自己来。”

    说罢,徐长赢随意从手里拿起一支最饱满雅致的玉兰花,反手往上一抬,直接一簪。

    晶莹剔透的独支玉兰静静地立在中央,被旁边金灿的秋菊簇拥着,好像一朵花心,从内而外,由玉白到金黄,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渐变姿态。

    “夫人簪的花,我很喜欢。”

    “谢谢夫人。”

    旁边的围栏上,正好有一杯兰时还未喝的茶水,透过澄澈透明的茶汤,清楚地倒映出半抹俊容。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兰时顺从地点点头,脚踝突然间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她低下头,一声喵呜传来,原是尺玉不知何时又跑了过来。

    兰时嘴角一翘,刚想抬头问徐长赢身上有没有带些零嘴,正好能喂喂它时,秋风从拱门处吹来,敲响了檐下风铃,弱不禁风的小猫儿骤然打了个喷嚏,掀起眼前衣角。

    兰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敢去想刚刚那抹耳边的陌生触觉是什么。

    软软的,有些温暖,只轻轻贴了一下的同时,好像还带着点湿润的气,同样的感觉,她只在三年前大街上遇到那个刁蛮小姐时遇到过。

    三年前,刁蛮小姐…糟糕!

    该不会这又是…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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