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宁王比较满意，掐着顾玫的手也松了，甚至取下了顾玫口中塞的破布。
就听见顾玫一声声嘶哑地喊声：“姐姐……姐姐……”
顾昭满脸是泪：“别怕玫玫，姐姐一定救你。”
宁王捂住了顾玫的眼睛：“那就第二刀吧。”
赵桓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顾昭一定舍不得下死手，但既然死不了，这个游戏就会持续下去。
一刀又一刀，一刀接一刀。
其实，李明慎最终想要的，永远还是老三的命。
不能再等了，赵桓知道现在李明慎看着越是冷静，其实心中就越疯癫，你根本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
他方才随身带了火药，已经在暗中埋在一个石窟之中，现在点燃引线，只听轰的一声，顿时山中震飞了好几块大石，漫天尘雾散开，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
趁着这个机会，赵桓几乎是从半空之中直接跳了下去，一脚踹开李明慎，抓起顾玫就走。
其实在刚刚点燃引线时，他就觉察出了有一点不对了。
“好像……”
可当时已经没有让他反应的余地了，这个时候他救了顾玫，跳到顾昭和李明祈身后，大叫快走。
山上的巨石已经如山崩地裂一般砸了下来。
赵桓一下子傻眼了，不至于吧，就他带的那□□，怎么就到了这种程度了？！
而且爆炸之声一声接一声，几乎是连环爆。
他们不得不钻进了旁边的一个石窟，顾昭张大嘴巴：“这是你干的！你疯了，你放了多少炸药？”
“是我……不、不是我……”赵桓张口结舌，“不可能啊这！”
他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好家伙，不光是他带了炸药，李明慎居然也在此布置了炸药。
看来他要么就是准备同归于尽，要么就是准备炸死顾昭他们。
结果他那边还没动手，自己倒是先点上了，这下好、要炸全炸了。
顾昭解开顾玫手上腿上的绳索，焦急说：“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可惜了，这么多精美的佛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时间开凿出来的，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跟他们这几个血肉之躯在一起
赵桓越想越不妙，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一定是死了。
“快跑！”
李明祈一把扛起顾玫，赵桓抓着顾昭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爆炸之声依然不曾断绝，几个人手忙脚乱往前，突然被空中掉下来的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小心！”
还好顾昭拉了赵桓一把，不然这石头正好就砸在赵桓的头顶，保证能把他砸个稀巴烂。
身边是滔滔的伊水不断，前无去路，后面还有爆炸和漫天乱飞的大小碎石。
“老天呐。”赵桓喘着粗气说，“难道咱们又要交待在这里了，又要重生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
而且，这次又不知道这次会重生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空气之中满是尘土，他呛了几声，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明祈放下顾玫，三个人把顾玫挡在身后，也不知道眼下该往哪里走，好像除了往下跳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可现在伊水之中也是各种落石，就这么跳下来，不是人砸到石头，就是石头砸到人头。
就在此时，顾昭突然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支长箭从自己的后心穿出，箭尖带着血。
“阿昭！”
此时顾昭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直接倒向前方的深渊。
李明祈一把没有抓住，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跟着她跳了下去。
那一刻，他是豁出去命了。
他在空中抱住顾昭，顾昭胸口的箭尖也直接插进了他的胸膛。
“你疯了……”
李明祈却想，三生三世了，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是当年没能陪你一块儿去死。
——我太懦弱了，没有勇气和你一起死。
顾昭的脑子像是被一个锤子狠狠锤了一下，一下子涌入了很多很多的记忆。
什么叫醍醐灌顶，这就叫醍醐灌顶，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开窍吧。
她忘记了的许多事，也全都记起来了。
原来她死后，真的又过了许多年。
其实，这些日子她已经感觉出了李明祈和宋衣的事，虽然难过，但总是那种麻木的痛，痛的不真切。
而今，那几十年如过眼烟云在脑中一闪而过，那些一点一滴的感觉全都回来了，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切骨的伤痛。
知道和看到，果然是不同的。
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和亲眼看到他爱上的别人，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故事。
因为在故事中最重要的，不是开头和结果，而是细节。
难怪上辈子，她没有办法原谅他，那时的她想自己永远不可能原谅的。
可现在，看着李明祈不顾一切跳下来陪自己一起死。忽然之间，那些怨念就像是一股青烟，大风一吹、终于散了。
她想，阿祈、我不恨你了……
虽然那一次，你没能陪我一起死。但至少现在，你做到了。
这没有任何犹豫的一跳，从从前的那许许多多不甘都弥补的。
顾昭心中清明了，只觉解脱。
两道上绳从空中卷了下来，硬生生吊住了两个人，赵桓知道自己拉不住，索性也抱着一个石头跳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顾昭吐出两口血，头沉重的发晕。
“阿昭，你怎么样了？！”
李明祈检查她的伤口，虽然透胸而过，好在不是要害，一时半刻死不了。
上面的顾玫吓的半死，嗷嗷乱叫。
顾昭虚弱地说：“玫玫你别乱动，找个地方躲起来。”
赵桓慢慢调整绳子挪过来，把另一根结实的绳子绑在顾昭腰间，确保她不会掉下去。
不过，他和李明祈确实摇摇欲坠，只能脚踩在凸起的山岩上。
“赵桓……”顾昭拉了拉他的手，“我都想起来了。”
赵桓正折断她胸口的箭，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愣住了，眼眶一下子红了，简直能滴出血来。
“你个傻子，你怎么不说呢……”
爱一个人，总是会觉得他傻，又傻又可爱。
明明，她上一次重生的时候，是记得自己的往事的，只是忘了陪着她的一个人……赵桓……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的孤独的寂寞。
至少那三十年，还有人一直陪着她，他们互相陪着、互相温暖对方。
赵桓刚要说话，脚下一空，就把他也拉坠了下去。
原来刚才挂着他和李明祈那根绳子一头断了，要不是他已经给顾昭重新系了一根，他们三个能直接把绳子拉断。
“赵桓！阿祈！”
顾昭趴在石窟边上，赵桓和李明祈一下一上吊在绳子上，而这根绳子明显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明祈勉强攀着山岩，对赵桓伸手：“拉住我！”
赵桓努力了两次，还是不行，而李明祈肩上胸口两处伤，也已经拼尽了全力。
绳子又是一松，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了。
赵桓努力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顾昭。
好不容易，她都记起来了，他却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好在，他们之间也真的无需再用言语来表达了。
他从袖中掏出匕首，李明祈瞳孔放大：“住手！”
赵桓当然不想死，他想活，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活。
可如果注定有一个人会死呢，顾昭的他的心尖上的人，阿祈也是他兄弟啊，他愿意为了他们两个人去死。
他扬手划断绳子，顿时整个人坠入伊水，再无一丝痕迹。
少了一个人，李明祈那边止住了下滑的趋势，他呆呆地望着下方滚滚的河水，这情景何其的相似。
顾昭的手死死扒着石窟边缘，血已经把石头都染红了一片。
如果是当年，她大概会选择一起跳下去。
“赵桓，我不会跳下去的，你也不准死！”
……
赵桓不会游泳，反正他住凉州，也用不着下水。
李明祈还要下水，手下拉住他说：“殿下，您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不用。”
顾昭摁住他：“先治伤。”
李明祈的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他也是强弩之末，再下去指不定自己就得淹死，但他不能不去。
“不行。”
“他救你，是想让你活，不是让你死。”
顾昭给玫玫擦了擦脸：“还冷吗？”
顾玫摇头。
“那你先跟他们回去。”
“姐姐，你呢？”
顾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她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她不会走，她会一直守在这里。
不让李明祈下水，反正还有别人。
他们一次次地从水中探出头，顾昭既盼着他们能把赵桓带上来，又害怕他们把赵桓的尸体带上来。
送走了顾玫，她走到李明祈身边，两人面前是冉冉篝火，格外的温暖。
“其实那些年，我和赵桓一直在一起。”
她拉着李明祈冰凉的手，“就像这样，只是没什么感觉，毕竟是鬼。”
“他后来消失了，是为了救我。”
“一开始我不知道，找了他很久，后面不知怎么就忘了。”顾昭苦笑，“我们俩啊，真是他的劫数。”
赵桓自己想过的日子，大概是远离朝堂的纷争，在凉州的雪山草原戈壁之间策马奔驰。
无奈他认识了李明祈，然后就开启了自己倒霉的好几生。
从始至终，每一次他什么都记得，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都没有办法说，只能默默在旁边看着，一定特别难受吧。
而且每一次，最难的时候，他都在他们身边，随时帮着他们。
“阿祈，我相信我们从前的感情是真的，但世事弄人，谁让生死把我们隔开了那么远。”
她笑了笑，“可一切都过去了，你以后也不要太执着了，你和宋衣有你们新的生活，我和赵桓也有。”
李明祈呆呆地说：“如果……”
如果他死了呢……
顾昭止住了他的话：“我不听没有，没有如果。”
她和赵桓，几生几世都过来了，她不信这一次还是没有结果。
她慢慢走到伊水河边，李明祈跟着她，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啥事来。
“船来了，我们上船吧。”
这水流挺急的，这里找不到他，赵桓应该漂向下游了。
李明祈绝望地想，可他不会水……
“他会的。”顾昭喃喃地说，“我教过他。”
在宫里的池塘边，反正无事，她就教他凫水。
可他们是鬼，又淹不死的，所以学归学，好像没办法真的会游。
李明祈把一件大髦披到她身上：“船头风大，你伤的重，进去歇歇吧。”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一直是赵桓在等她，每一生都是如此，这一次换她等。
她愿意永远等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江上起了雾、船头点了灯，迷迷蒙蒙的。
顾昭搂着双肩，身子单薄的像是一张纸。
突然，江水中她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颜色，她当即就要跳下去，李明祈一把拉住了她，那边已经有三个人游了过去，从水浪中翻出一个人来。
“赵桓，是赵桓！”
李明祈当即也游过去，众人把赵桓抬到船舱，顾昭扑上去，只见赵桓整个人早就在水里泡的全身发白，而且身上被碎石打出一身的血痕，惨不忍睹。
至于他后背的旧伤更是完全裂开了，身上没有一块是好的，额头也青了好大了一块，估计是在水里撞上石头了。
“赵桓，别怕，我在呢，我就在这儿。”
顾昭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却听不到任何的心跳。
“不。”她低低喃语，“阿桓，你醒醒……”
触手冰冷，没有一点的人气。李明祈跪下来抱住他的头：“大夫，大夫呢！”
大夫匆匆过来，按了脖颈、又翻眼皮，为难地说：“这，人已经……”
“不可能！”
顾昭低头吻他，没有丝毫反应，她狠狠撬开她的唇齿，这是作为人、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赵桓，你不能死……”
你做鬼还没有做够么，我早就做够了。
我不要回去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困在那时光里，我只想和你好好在这世间的某一处生活下去。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陪着你。我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你也都在。
赵桓皱眉，心想：……浑身好疼啊，看来还活着，做鬼就不疼的，毕竟他做鬼的经验很丰富了……
顾昭只觉唇齿之间一松，一只手轻轻抚上的后颈。
又熟悉又陌生，赵桓感觉脸上都是泪，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顾昭的。
他从来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倒霉透顶，想来攒了几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今日了吧。
还好，这一次他们总算都活了下来。
往后余生，再不会有什么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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