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汉回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小桃公子时候。

    那是一个盛夏,距离硃砂庵火灾过去才三天。他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给家里的老妻找一味治腰疼的草药,要不是他当初只在这里见过那药草,其它地方又实在没有,他才不会一个人来这呢。

    最近大家都在传,硃砂庵这地方因为那些腌臜事,惹怒了上天,才会接连被天罚,最后里面的人还全死在了大火里。

    虽然陶老汉知道这大多是谣传,但这地方不断出事也的确有点邪门。更邪门的事,最近有村里人从附近路过,有人居然说听到了庵里有哭声。

    陶老汉想起这些话,心里慌得一直打颤,到了硃砂庵附近,只想赶紧到那片看到过药草的地方,采完药赶紧走。

    结果到了地方,药草的确在,但边上还有个穿的破破烂烂,蒙着头的人倒在那。陶老汉原本有些担心,是不是碰上了山里精怪,但后来想想村里老人说过那些妖精青天白日的一般不会出来,才壮着胆子从边上找了根树枝,远远的戳了戳那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戳疼了,那人低着声音一个劲的在那喊疼、喊救命。看着那人虚弱又实在是难受的样子,陶老汉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慢慢凑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那人准备随时逃跑。不过,直到陶老汉去到那人身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那喊疼声倒是越来越轻。陶老汉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上前,翻过了那人的身体,随即却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人披的破烂袍子下,脸上、身上,都是大片的烧伤,裂开的血肉中还在不断渗出黄色的脓水和和黑色的血水。

    陶老汉看着那人身上的烧伤,一瞬间就想到了那被大火烧光了的硃砂庵。可他怎么会在这呢,而且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活着。

    虽然心里又很多疑惑,但当时看着那人惨不忍睹的样子,陶老汉顾不得其他,只能赶忙先去周围找了一些认识的能治伤的草药给他抹上。听到他小声喊渴,又赶紧给他灌了一竹筒带的水。

    见那人气息平复,暂时看着没大碍的样子,陶老汉才赶紧跑回村子,想喊人来帮忙救人。结果等他带人回到那,那个人却不见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村里人都说陶老汉是撞上山鬼了,说幸好他命大,没被吃了。但他知道不是,山中精怪哪有混的那么惨的,而且他触碰那人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温度。

    不过两人本来就萍水相逢,现在那人不见了,又没见到什么野兽出没的痕迹,陶老汉就想着或许是有其他人把他救走了,后来也就没再放心上了。

    过了一段时间,本来陶老汉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但有一天深夜,一个蒙面人却突然带着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小坛玉面桃花蜜上门,说来感谢他。

    当时那人自称姓桃,说是在硃砂庵借宿的香客,那天硃砂庵大火时好不容易逃出来,但受伤太重,才晕倒在了野外。

    后来幸好得他相助,才能撑到他家人寻来,所以这次特意带了谢礼,还有自家养的蜂酿的玉面桃花蜜来感谢他。

    陶老汉当时觉得就举手之劳,因此怎么都不肯收那银子,就只收了那玉面桃花蜜。

    结果没想到那人以为他喜欢,后来就一直时不时的送蜜来。这一送,就是好几年。

    因为送的多了,他看着家里越来越多的蜜,就想到了把这蜜加进桃花馒头里,没想到加进去之后,他做的桃花馒头味道居然远胜以往,开始出名了。尝过的人都说好,买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连城里都特意有人来买。

    “自此以后,这玉面桃花蜜就成了我家桃花馒头的独门秘方了……各位大人,我真的没有和妖怪勾结啊,我真不知道小陶公子是妖啊!”陶老汉说完往事,一脸恳切的看向了林深等人。

    “哪有人大半夜的会去送谢礼啊,你们都不会奇怪吗?”莫仲冲听完陶老汉的故事,头一个提出了问题,“还有不对啊,你说他为了报恩到你家送了你玉面桃花蜜,那为什么现在改成来硃砂庵了呢?”

    “你说你给他上完药,回去找他的时候人就不见了。那说明他的伤应该也不是致命伤,你的恩情也不是那种救命之恩。那就更奇怪了?你不觉得他这恩报的也太久了吗?”林深也提出了她的疑惑。在她的印象中,还从没听说过有这么有恩必报的妖怪呢。

    “两位,既然开始说了,那就不要再隐瞒什么了。”陆檀看着两人神情闪烁的样子,就知道这报恩一事,肯定还另有隐情。

    “我们不是用这玉面桃花蜜做馒头了吗?后来卖的越来越好,这蜜就不太够了……”

    “然后我们就问那小桃公子能不能在多给些蜜,他原先不肯,说我们什么贪得无厌……不过后来,我们央求了很多次,他才愿意继续给,还同意加量。”

    听着陶阿婆的话,林深觉得当初的报恩很有问题,恐怕是那树妖故意为之,“真有那么容易?”

    “当然不,那蜜不再是白给了,他提出了交换条件。”陶阿婆见事已至此,没必要在瞒下去了,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就直接把她家老汉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吐露了出来。

    “他说让我们帮他打探关于城里谢家的事,然后再把这些消息和空罐子带到硃砂庵,如果消息对他有用,他就会多给我们一些蜜。”

    “谢家?他让你们打探谢家谁的消息?”林深面露喜色,终于可以知道这妖怪和谢家的渊源在哪了。

    “他、他说谢家的消息都可以,越隐秘、越离奇的最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呀,别吞吞吐吐的,大爷你说话真让人着急。”

    “只不过他好像对谢家十一小姐和谢大夫人的消息特别在意……有好几次要是说了关于她们的消息,玉面桃花蜜就感觉会比平时给的多些。”陶阿婆见那位年纪稍小的道长又开始面露不悦,连忙补充道。

    林深万万没想到与桃树妖有关的人,居然会是早已退居谢府偏院的谢大夫人和谢十一娘。

    “你确定!他对谢十一娘她们的消息特别上心?”

    “是的,但这也是我感觉的……”

    “那你们搜集了那么多谢府的消息,有什么关于这两人不一样的消息吗”

    林深紧盯着陶阿婆,这问题她也刚想问。

    “我们能打听到的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就是五年前谢家十一小姐从硃砂庵回去后就疯了,然后被退了婚,那门好亲事归了她姐姐……然后就是谢大夫人到处求神拜佛,每年都要给那庙里、道馆里送很多钱。”

    “还有、还有就是谢大老爷嫌弃十一小姐,把她和谢大夫人一起赶到谢家最偏僻的地方住去了!”

    原来谢大夫人和谢小姐是被赶到兰汀小筑的啊,林深不明白,那谢大老爷怎么能这么过分。

    “对了,还有一个前不久传出来的消息,谢家八小姐这次和他夫婿回来,是给十一小姐找了门好亲事,据说男方还是中都大户呢。”

    陶阿婆很是感慨,不愧是谢家,女儿遇到那样的事,最后都成傻子了,居然还有那中都的大户人家愿意求娶。

    林深看着谢阿婆那惋惜又鄙夷的神情觉得有些不解,突然想到了陶阿婆最开头的那句话,脸上顿时变了神色。

    “你说她从硃砂庵回去就疯了!可谢府的人明明说的是她外出受了惊吓,得了癔症,从来没提到过硃砂庵!”

    “你是听谁说的?还是说你看到了什么!”林深看着陶阿婆那又冒出了一头冷汗的紧张样子,直直的盯着她自答道,“难不成你那天也在硃砂庵?!”

    但不对啊,陶阿婆要是在硃砂庵的话,不可能活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陶阿婆身上,就连陶老汉也目瞪口呆的指着陶阿婆道:“你……你……你那天真在硃砂庵?你之前说的时候,不是说是听来的吗?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什么了?”

    “我……我也不确定!”陶阿婆说完深深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会,终于对着众人说起了五年前那个让她至今想起都还会做噩梦的夜晚。

    “那晚,我正好去了无状山西边的大庄村喝喜酒,那离我娘家大哥家近,本想喝完酒就去跟大哥家借住一宿的,结果我到那的时候,我那老哥哥和嫂子正因为大孙子的婚事在家里吵架,所以当时我也就没好意思打扰,就想直接赶夜路回家。”

    “然后,然后……咳咳……咳咳咳!”

    林深看着陶阿婆咳个不停的样子,赶紧上前掏出了水囊递给了她,“阿婆,喝口水吧。我们大家坐下来,听阿婆慢慢说吧。”

    陶阿婆喝了水后,稍微放松了一点,看着身边围坐的一圈人,她悄悄的往看起来最好相处的林深边上靠了靠。

    林深自然看到了陶阿婆的动作,将边上原本陆檀给她找来的蒲团挪到了陶阿婆那,顺手又将陆檀的衣服还给了他,“师兄,多谢啦!”

    陆檀接过,看林深神色已经大好就没说什么。

    “阿婆,您接着说吧。您原本是要回家的,怎么又会到这偏僻又不顺路的硃砂庵来呢”

    “肯定是你这个老婆子,喝多了酒走错路了!早就跟你说别贪杯别贪杯,就这一次没跟你出门,你就惹出事来了!”

    “什么惹事!我惹什么事了!我酒量好着呢,只是那天实在高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而已!”陶阿婆看着居然敢念叨她的陶老汉,一时忘了现在的情形,冲他大声嚷道。

    “两位老人家,你们别再吵了,再吵下去天都亮了!

    “还是快点说正事吧!!”

    林深和莫仲冲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两人,赶紧制止了两人。

    看着说话的小道长人面露不耐的眼神,陶阿婆终于安静了下来,继续回忆往事,“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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