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宫,瑾贵妃正站在香炉前焚今年新进贡的香料,整个大殿内香气缭绕。

    一旁的宫人低声开口,说是宣平侯求见。

    “父亲来了?请他进来吧。”瑾贵妃只是皱了皱眉便命人将人请进来。

    想到父亲前些日子对自己提起的事,她有些不满。

    那路霁安除了长相不俗、武艺超群之外,无一可取之处。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便不是一个会疼人的,若是真将一一嫁到宣平侯府,她倒是不用担忧一一会在侯府受什么委屈,但在路霁安那里就不一定了。

    她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时时刻刻插手夫妻俩的感情之事,这婚姻之事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只是想到女儿当时那般希望路霁安能够教导她习武,那时的她差点以为女儿是看上路霁安了,结果过了那么些年也没有动静。

    想到女儿连路霁安这样的好相貌都不放在眼中,不由得有些埋怨那路霁安也只是空有一副好容貌了。

    “老臣参见贵妃娘娘。”宣平侯道。

    瑾贵妃看着父亲越加老迈的身影,心里酸了酸,忙上前扶起他道:“都说了多少次,你我父女二人不必多礼,父亲还是这般见外。”

    宣平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宫内人多眼杂,宣平侯府本就名声不好,若是让陛下知晓他在宫中的行事张狂,对女儿不满那便不好了。

    “娘娘可知今日前朝发生的事?”宣平侯开门见山问。

    瑾贵妃并不知晓女儿干的那些事,大齐虽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可女人干涉政事也会引来诸多非议。

    瑾贵妃并非害怕非议之人,只是她单纯不喜那些嘈杂的事情而已,是以在宣平侯来之前,她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女儿不知,难道右相和王家又做出什么触怒陛下之事了?”

    不怪她有如此猜测,实在是永安帝对王家一行人实在厌恶,常常在她耳边提起,不是谩骂便是憎恨。

    “非也。”宣平侯道,随即将今日早朝大殿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瑾贵妃。

    宣平侯知道,女儿与外孙女一样,不是那些传统的后宅妇人,若是没有女儿的决断,也就不会有宣平侯府的今日。

    果然,瑾贵妃在听完宣平侯的话后,呆愣了许久,眼神复杂,不知是在缅怀她的过去,还是在感叹女儿的胆大。

    “父亲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你啊,还是那般精明。”宣平侯道。

    “臣始终觉得,公主和行慎的婚事……”

    “父亲不必多言,在我看来,行慎并非良人,与一一并不相配。”瑾贵妃打断宣平侯的话。

    行慎是路霁安及冠后的字。

    “娘娘,公主此行西北,若是事成,那将来入朝为官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这世道对女子如何你心中比谁都明白,公主的确金枝玉叶,在朝为官的确稀奇,但稍微有些血性的男子又怎会娶一个事事压自己一头的女子为妻呢?届时即便公主能耐滔天,在婚事一事上,也会就此耽搁下去。”宣平侯语重心长道,似乎处处在为秦颐一考虑。

    瑾贵妃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有些嘲讽的笑笑:“父亲,这么多年,您还是没变。”

    “口口声声为一一好,实则是在利用一一控制路霁安,您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在看出他对一一的那些特殊之后,便想要利用这一点,让路霁安永远不会放着侯府不管。”

    “本来您可以选择路萱,因为她才是路家血脉,一一毕竟隔了一层。但您又不能暴露路霁安的身份,是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世上最难过的关之一便是美人关,只要路霁安能够对一一动心,您就是在百年之后也可安心了是么?”

    “毕竟侯府是一一的母族,你害怕路家从此没落,你需要一个永不背叛的继承人,可偏偏侯府的其他小辈全是酒囊饭袋,只有路霁安有望成才。但你利用他,侯府苛待他,你害怕控制不了他。”

    瑾贵妃将宣平侯的目的血淋淋的撕开,“可凭什么我的一一要为此付出代价,若是他们二人有情,那顺水推舟之事我也不反对,可一一不喜欢他。”

    “父亲,为了所谓的侯府荣耀,牺牲我一人还不够吗?”瑾贵妃问得小声,但难掩语气里的痛心和颤抖。

    二十几年前,父亲凭借自己封侯,十几年前,为了侯府她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妾。但她享受了侯府的姑娘该享有的一切,那为了侯府付出她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但她的女儿绝不可为了侯府而陷入泥潭。

    “您又为何敢保证,路霁安就一定会按照您的期望娶了一一,就凭他对一一的那点特殊吗?”

    宣平侯被女儿说得脸色惨白,原本红润的面色渐渐灰败。他知道女儿心中有怨,可他一直认为父女二人的心愿都是为了侯府越来越好。

    此次公主的作为,他虽然觉得过于冒险,但成功了,侯府便会更上一层楼,失败了,侯府或许也会受牵连。

    不过依今日朝堂上陛下的表现来看,他还是偏帮自己的女儿的,是以公主此次西行,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行慎能够在公主身边保护,便是最好的保障。可女儿精明,之前自己就已经提过两个孩子的亲事,此次若不直接讲话讲清楚,以女儿的性子,定不会将行慎放在公主身边。

    还得要她自己愿意才行。

    “你说的这些,的确是我考虑过的。但我也担忧过公主如今的处境。此去西北,右相一群人虽不将公主放入眼中,但也会加以防范。公主此去,必定凶多吉少,若是有行慎在旁守护,安全自不必忧虑。”

    他站起身,对着瑾贵妃行了一礼道:“无论娘娘如何想,当年将你舍出去都不是我心中所愿,但既已走出那一步,不如步步走好。如今也是,行慎的确对公主有意,而我想要控制行慎是真,但知道以行慎之能可护住公主一生平安也是真。”

    “况且,行慎不是那些世俗的男儿,只要是他在乎的东西,世俗的看法和想法,他都不会在意。”

    言外之意,只要路霁安想要娶公主,便不会在乎公主是否压他一头,比他厉害。

    老人带着些叹息将这些话说完,便迈步走出了宫中。

    待他一走,瑾贵妃回过头,一张美艳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午后,皇宫的御花园景致依旧独特,八月里的桂花芳香四溢,四季秋海棠争奇斗艳。

    秦颐一扶着瑾贵妃的一只手,母女二人在宫人撑着的华盖下,漫步在这芳香的园中。

    秦颐一以为母妃定会就今日朝堂上的事对她说教一番,结果瑾贵妃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一一长大了,不像幼时那般什么事都愿意跟母妃说了。”

    一听这话,秦颐一便知母妃这是生气了。

    “母妃,瞧您这话说得,我只是害怕您知道了又要数落我,这不,与父皇相商好之后,我便第一时间来告诉您了嘛。”她摇着瑾贵妃的手晃了晃,颇有些无赖。

    瑾贵妃也知道女儿瞒着自己的原因,但就是有些不舒服,从前女儿什么都跟自己说,结果这次倒是跟皇帝说得最多,自己到了最后才知晓此事。

    不过再多的醋意,都比不过对女儿安危的担忧。

    再次想起父亲出宫时说的那番话,瑾贵妃还是妥协了,没有什么比女儿的性命更重要。

    “你可知你去赈灾,面对的将会是什么?”瑾贵妃看着女儿明艳娇俏的小脸问。

    秦颐一看着瑾贵妃,眼神坚定答:“我知晓,一开始我自己向父皇提出这一计时,我便知晓。”

    那日在御书房,她说出要去西北赈灾时,父皇和先生都不同意。她和五姐好说歹说,分析了利弊,说清了局势,才得到父皇的准许。

    西北连年干旱不假,但书中说过,今年西北过了雨季后忽然降雨,百姓先是高兴,后降雨连绵不绝,引发了山洪,西北百姓死伤惨重,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便是那时刚刚成为驸马的男主卓然。

    他带了女主一道去了西北,利用公主的身份地位安抚住不少暴起的灾民,又在女主的协助下断了大灾过后要起的疫病,护住了不少百姓,收服民心。

    回京后被父皇大加赏赐,甚至还给了他金吾卫指挥使的官职,直接将一部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

    而那时,父皇还不知右相与王家早便同气连枝,以为扶起了又一个王家的政敌,却不想那是自己亲手培养的奸臣佞贼。

    如今在她的干预下,男女主没有意外成婚,西北之行她也不会让男主得到日后反叛的助力。

    瑾贵妃听闻是她自己所愿,便道:“你选择的事,只要有道理,母妃一定会支持你,但西北艰险,你身边一定要有人随侍。”

    “母妃不必忧心,父皇派了一队金吾卫保护我,另外还命定远侯府世子随行,协助我的同时还可保护我们的安危。”

    “更何况外祖父也派人跟我说,他派了宣平侯府的暗卫暗中跟随,母妃不必忧心。”秦颐一压低声音道。

    瑾贵妃闻言有些震惊,父亲竟然派了人暗中跟随,那路霁安为何不可成为其中一人呢?还不是父亲想要拉女儿下水罢了。

    原本想要跟女儿说让路霁安随行的话到了嘴边又她咽了回去。

    可想到女儿日后的安危,就算这一次父亲让路霁安保护了女儿,可若是哪一日父亲走了,路霁安不再念着父亲对他的恩情,那女儿在前朝后宫的安危又该如何?

    她是知晓路霁安身份的人之一,同样也知晓路霁安的能耐,既然有最好的,那人往往是选择最好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瑾贵妃看看女儿瓷白的脸,想到女儿对路霁安的态度,似乎她对路霁安也并非全然无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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